‧07‧
我和奏音一同走在了前往市立月門綜合中學的上學路上。
奏音所身穿的初中部制服跟高中部制服的差別只在於領前綁成蝴蝶結的緞帶的顏色──昨天的舞依蓮同學的是藍色的,而奏音則是紅色的。以此區分初高中學生。
不過,我一直都覺得──
穿上了這套深藍色水手服的奏音,完全就像是個優等生,雖然她染了髮。但這應該是氣質上的問題,而不是外觀上。
「哥哥,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奏音冷不防地問道。
她配合著我略顯浮沉的腳步,放慢了步伐。
「什麼怎麼辦?」
「就是夢夢的事情還有闇逆時學長的事情啊。現在已經知道這兩者間是有關聯的了,你打算怎麼調查這事?」
「……」
我沒有立即回答奏音的問題。
因為我也不知道我想怎麼辦。
就連最初的調查任務也交給了自己的妹妹進行──這樣沒用的我還能怎麼辦呢?
我──
「我打算今天先跟舞依蓮同學見面,然後看看能不能到網球社那裡調查……」
「我也一起幫忙吧!自上星期演藝社團練完畢後,最近放學後閒得很呢~!那麼我們幾點約在哪裡等好呢?哥哥?」
「……妳不用幫忙啦。」
我搔了搔後頸。
我實在不想再麻煩到我的妹妹了。
「哎?為什麼?難道哥哥你嫌我會扯後腿嗎!」奏音有點生氣的緊鎖起眉頭成V字形。
她鼓起臉的生氣模樣真的很可愛。我很愛妳,奏音。
但──
「不是這樣的,奏音……這件事已經給妳們添了太多麻煩了。如果這點事情還要麻煩到妹妹,那我這個哥哥就太沒用──」
「哥哥,總覺得你最近變得越來越冷淡了呢。」
奏音用強烈的話語打斷了我的話。
她的神情略顯落寞──
「或許哥哥你確實很沒用,而我也經常因為哥哥你的廢柴個性發牢騷……可是,這又怎麼了?」
「不,即使妳這樣借機會損我幾句……」
我又搔了搔後頸。
我實在不想被奏音訓話。
我已經是邁入第二年的高中生,不想再被比我小兩歲的奏音訓話了。
「總之,哥哥……我們是家人啊,應該彼此信任,互相依靠,不是嗎?我不希望哥哥再說出什麼『不想麻煩到妹妹』之類的話了。有什麼事情就儘管說出來,這才是家人吧。」
「可是,即使說是互相依靠,可至今──我根本沒幫過妳們什麼……」
我想不通。
我想不通──
為何奏音能容忍我這個沒用的哥哥,還說出「彼此信任,互相依靠」這種漂亮話。
我真的──想不通。
「哥哥,你是我唯一的哥哥,世上獨一無二的哥哥。」奏音還是沒有任何猶豫,說著鼓勵我的說話,然後──
靠到我身旁,蹬高腳尖,親了下我的臉頰。
「等……在大街上突然幹什麼……!」
「我們可是兄妹啊,哥哥。這不是很平常嗎?」奏音對我嘻嘻一笑──她的性格和夢夢的性格,真的在某些方面有相似之處。
我用手掌擦了擦剛被親了的右臉,隨口抱怨道:「妳的臭口水弄髒了我的臉,妳得賠我一百塊。」
「啊!哥哥你這說法真失禮,我可是每天早上都有刷牙的!」奏音不滿地拳打著我的臂膀,「而且一百塊是哥哥你給我才對,這可是你可愛的妹妹的溫情之吻喔!」
「溫情個屁哦……明明是異臭之吻,惡心死了。」
「為什麼哥哥你就是要這麼說話……?哥哥你這個笨蛋──!」
奏音終於是真的生氣了──不理我就加快了腳步奔往學校去了。
(真是的……等下午休要哄她又得破費了。)
可是──
這麼點微不足道的請客,根本彌補不了且改變不了──我仍是個靠妹妹的廢柴哥哥的事實。
到頭來,我還是想不通──為什麼奏音始終如此包容我。
我實在想不通。
‧⚦‧
我在午休時間給舞依蓮同學打了個電話,讓她放學後來羅曼蒂克之戀的社團活動室找我。
我覺得──
還是有必要把「闇逆時學長可能監禁過一個少女」的事實告訴她。即使這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好聽的情報。
2017年10月5日,週四,放學後──
市立月門綜合中學,羅曼蒂克之戀活動室內──
「喂,遙,你到底查出什麼事情來了?你把舞同學叫來是要告訴她什麼?」
莫深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很不耐煩地追問我有關「我查出的情報」的事。
他看起來對於我比他先一步得到有用情報這件事感到很不甘心──
但老實說──
「莫深,反正等下你就知道了,這麼急幹嘛?而且喔,這有什麼好不甘心的。你不是向來都不幹活的嘛?為什麼這次又這麼在意?」
「你小子什麼時候學會頂撞我了?哈……羅曼蒂克之戀的團長可是我,我有權知道團員所掌握的一切情報。你到底查出什麼來了──快快從實招來!」
莫深拉扯著我的校服衣領,一個勁地猛搖著。
這下我終於看懂莫深這傢伙的目的了──
他希望利用我這條情報博得舞依蓮同學的歡心。剛好這條情報還會使闇逆時學長的形象低下,提高莫深乘虛而入的機會──因此,我絕不會告訴他的,即使我認為莫深永遠都不可能得手。
我撥開莫深的手:「……上次小天的時候你什麼忙都沒幫,現在卻要我把我好不容易得到的情報告訴你?這樣也太不講道理了點。」
小天就是之前提到過的羅曼蒂克之戀的第1個委託人──高1的可愛學弟鍾耀天。
莫深比了個手槍手勢並將之對準了我的太陽穴:「你小子真是個不解風情的死腦筋。這種腦袋應該趕快槍斃掉,打得稀巴爛。」
接著──
莫深的手揮動了一下以模仿開槍的動作,嘴裡還發出「砰」的效果音。
(這傢伙真是無聊……)
我把手肘架在後方的桌子上,手掌則承托住自己的臉──舞依蓮同學真慢,自放學後已經過了接近半個小時了。
咚咚。
敲門聲傳來的同時,活動室的門被打開了。
進來的是穿著本校運動服的舞依蓮同學。
她在白色的短袖運動服上披了件印有本校校徽的藍色運動外套,下身則是藍色的運動短褲。這麼一看,舞依蓮同學的身材真是非常好,穿著運動服的她完全就是「運動少女」的代名詞。
「對不起,我來晚了……我忘了今天自己是值日生,所以體育課後留在體育館搬器材了……」舞依蓮一臉不好意思地道歉道,「那麼,我坐這裡就可以了?遙學長?」
舞依蓮同學來到早已為她準備好的──與我相對面的椅子旁邊,問道。
我點了點頭:「請坐,舞同學。」
舞依蓮同學坐了下來。
她看起來有點緊張,看來是對我將要告訴她的事既期待亦不安──使她神情上不太自然,左顧右盼。
「我就開門見山說了,舞同學……妳想要尋找的闇逆時學長,可能曾經監禁過一名少女──目前還不知道這件事與失蹤是否有關──」
「等等!」
舞依蓮同學高聲喊道,中斷了我還沒說完的話。
「你說學長他監禁過一名少女──這是、什麼意思……?」
現在她的眼中除去疑惑──
就是對這件事的不可置信感。
這也是正常的──誰會想到,人見人愛的帥哥學長,有可能會是一個把別人監禁起來的犯罪者。
莫深也附和道:「對啊!遙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啊?你是想說闇逆時學長是監禁別人的犯罪者?你小子從哪裡搞來的這情報啊!」
「莫深學長說得沒錯!遙學長你是從哪裡聽來的?逆時學長他為人正直,我一直以來都很受他照顧……他不會是這種人……!」
來了。
這種場合下最常見的台詞「他不會是這種人」出現了。
沒想到我能有幸在現實裡聽到這句台詞。
可是,很遺憾──
「抱歉,情報源我不能說,因為這有可能為妳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我唯一能說的是,這是當事人的證詞……當事人親口指出她長期待在一個房間裡,而闇逆時學長則會每隔一段時間造訪這個房間──這個狀況極有可能是監禁。」
「等等,遙,為什麼這個說明會這麼曖昧?你說的這個當事人難道不知道這是監禁嗎?」
我點了點頭:「嗯,差不多吧。因為她失去了幾乎過去所有記憶,唯一記住的被監禁的記憶也相當模糊……」
「那麼你怎麼能斷言這是監禁呢?遙學長──」
舞依蓮眼裡對我的不信任感與怒火越來越強烈了──
戀愛中的少女真可怕。為了自己的暗戀對象能不惜敵視一切。
「──這有可能只是逆時學長在定期探望住在那個房間裡的女孩呀!這麼曖昧的描述……怎麼能直接斷言是監禁!我對你的態度很失望──遙學長。」
我只是把自己的猜想說出來而已──
為什麼非得遭到如此炮火攻擊……
不過──
這裡還是先道歉比較好:「好啦,我確實斷言得過早了,抱歉,的確還不能說是監禁……可是當事人也說,每當她想起這段記憶裡的闇逆時學長那張臉時,就會產生厭惡感。這令我感覺闇逆時學長造訪當事人房間的行為是非善意的、或者說至少為當事人帶來了困擾。」
「……」
舞依蓮同學變得無話可說了。
看來她始終不太願意相信這件事。
過了約莫10秒,她才開口:「……我不知道遙學長你是從哪裡聽來這種可疑的情報,可是──逆時學長不會是會把別人監禁起來的人。就算你說的那個當事人的記憶是真的,那也絕不會是監禁,不會是什麼不能見光的壞事……肯定有什麼地方搞錯了。」
「或許吧。可是現在問題重點不在這裡,而是我說的那位當事人與闇逆時學長認識這點……」我不想再在闇逆時學長的行為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趕緊進入了正題:「舞同學,我想問妳,在闇逆時學長的交友關係中──有沒有一個姓白的女孩?是一個留了一頭雪白色長髮的女孩……」
「哎?她就是遙學長一直在說的當事人嗎……?」
我對舞依蓮同學的疑問點了點頭。
莫深見狀,也插嘴一句:「一整頭頭髮都是白色的?那是白化症嗎?」
「現在重點不是這個……怎麼樣?舞同學?學長他的交友關係裡有這麼一個人嗎?」
舞依蓮同學深深沉思了一陣子後──
搖了搖頭。
「不,完全沒印象……記憶中逆時學長他也從沒提起過類似的人。」
「真的沒有?那麼,有沒有可能是闇逆時學長的妹妹的朋友呢?」我把能想到的可能性都問了。
舞依蓮同學睜了睜眼:「你是說小希?小希嗎……嗯……有可能吧,但我也不清楚……因為我之前也不是很常跟小希見面,不是很熟……」
(不是很熟……)
不是很熟的情況下還稱呼對方為「小希」,這個的唯一解釋是這個稱呼是「小希」本人親自要求的。看來闇逆時學長的妹妹闇殷希是那種隨和的個性,這種性格的女孩要不很受歡迎要不易受欺負。
但這些都跟我沒關係──
現在至少知道了「闇逆時學長從沒在熟人面前提起過疑似夢夢的人」這個事實。雖然意義不大,但也總算是個收獲。
「謝謝妳,舞同學。這會是寶貴的情報。」
「話說回來,說到小希,有件事情挺在意的……」
「嗯?」
舞依蓮同學的話語引起了我的好奇。
她正若有所思地望向一旁,貌似在猶豫該不該說出來的樣子。
「有什麼請說,舞同學。」
「啊、不,其實……是這樣的,我應該說過小希她自從學長失蹤那段時間起就沒怎麼上過學吧?所以、近來我開始定期去探望她──」她說,「就在前幾天我去探望她的時候……她精神好像不太好。我幫她買了點熱粥,然後跟她談論起了逆時學長的事……那時,雖然很小聲,但她好像說了這麼一句話──
『我之所以會失去哥哥……也許是我自己的錯』這樣……」
「……」
我一時之間給不出任何感想。
莫深聽了這話後,看起來也想要說點什麼,可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到了最後,我只能作出這無謂的提問:「舞同學,這是真的嗎?妳沒有聽錯?」
「我想、我應該沒有聽錯……因為那時我還看見小希的表情──似乎是有點後悔的感覺。」
「後悔嗎……」
確實那句話應該是屬於「後悔」的感情。
可這事情真是越來越撲朔迷離了──
闇逆時學長的失蹤──是他的妹妹闇殷希害的?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
之後──我拜託舞依蓮同學讓我調查網球社和闇逆時學長的儲物櫃,她向網球社顧問徵詢過後才答應了我的請求。
奏音也一起幫了忙,莫深這個羅曼蒂克之戀的團長卻反而回家去了──真不知道誰是團長了。不過,由於闇逆時學長是自開學起就失蹤了,所以他根本沒留什麼東西在學校,最終我和奏音無功而返。
而且,若校內真有什麼能查,這1個多月來舞依蓮同學和幻映聯學長肯定都查過一遍了。看來是無法指望在月門綜合中學內調查出什麼消息。
當我和奏音走出校門的時候──
天色已經黃了。
在這個時間才離開學校的學生也不少。因為時近校慶,各社團的活動也變得更加頻繁,只為準備好校慶當日的展出項目和表演項目。奏音之前說的演藝社團練,也是為了校慶。據奏音所說,由於團練的默契度培養很比預期快,所以也提早結束了──下週才繼續進行綵排。
我和奏音一同走在回家的道路上──
周圍都是月門的學生。豎起耳朵,能聽見大多數都在討論校慶的事情。
「話說,哥哥!你和莫深哥的羅曼蒂克之戀在校慶當天有沒有什麼負責的項目啊?」
「沒有。」我秒答道。
奏音環抱雙臂於胸前,表情很是無趣:「這真是可惜。其實上台唱個情歌什麼的也很不錯啊?離截止還剩3天,快去申請吧!」
「妳說唱情歌?我和莫深一起唱嗎?」
「是啊,你們一起唱情歌,肯定能獲得大批女性粉絲啊!雖然哥哥你的性格是有點那啥……但顏值絕對是爆表的──這是作為哥哥的妹妹的我說的,準沒錯!」
「難道妳想說我跟莫深那傢伙一樣,是個殘念系帥哥……」我聽了奏音的話後更加垂頭喪氣、沒精打采了──
奏音拍了拍我的背:「打起精神來,哥哥!我可不喜歡沒精神的哥哥。」她說,「……而且闇逆時學長的事也沒辦法,畢竟哥哥也說過吧?學長的妹妹已經報了警,但一直都沒有消息。我們想查出什麼來只是癡人說夢。現在只能等奏樂那邊的消息了!」
才剛提到奏樂──
我的手機即發出了鈴響聲。
我拿出手機──
是奏樂。她給我發來了Skype視訊電話。
我的姆指還沒動起來──奏音就先伸出了食指幫我按下了通話鍵。幸好我拿得夠穩,要不這手機掉地上碎了屏幕就慘了。
屏幕上顯出了奏樂的模樣──
她皺著眉頭,表情看起來好像很困擾的樣子。
「奏樂!妳羽化園那邊查出什麼來了嗎?」
『嗯,算是吧……』
奏樂好像不太願意說下去的樣子──
她的神情略帶著某種失望感。
『……哥哥,我剛才好不容易才成功得到老師的許可讓我看初中部所有班級名冊。可是──』
「可是?」奏音問。
『可是,到處都找不到夢姐姐的名字。到處都、都找不著──「白璇夢」這個名字……』
(哎……?這是為什麼……)
我一直以來都非常信任奏樂的記憶力。因此,當今天凌晨奏樂說以前見過夢夢的時候──我還以為夢夢一定是羽化園的學生。
(難道是搞錯了嗎?)
(怎麼會……)
我盡可能掩飾心裡的動搖,向奏樂提出了疑問:「那麼夢夢她會不會是高中的學生呢?還是說──奏樂妳並不是在學校裡看到過夢夢?」
『不……哥哥,我十分肯定我是在學校裡──在初中校舍裡,見過夢姐姐的……』
奏樂的視線移向右下方──像是在注視著她的鞋尖。
這是她思考時常有的表情。
『昨晚因為我是在家裡看見夢姐姐,所以印象不是很強烈……但今天我來到學校後,曾、曾經見過夢姐姐的感覺就越──越來越鮮明了。現在我不清楚夢姐姐是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但她一定曾出現過在這初中校舍內!要不我明天用夢姐姐的照片在校內到處打聽下?哥、哥哥你覺得這樣──可以嗎……?』
「嗯,就這麼做吧。」
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了──
既然奏樂如此一口咬定她是在校內看見過夢夢。
『另外,哥哥……還有一個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意義的發、發現。』
「嗯?什麼發現?」
『我在初中3年A班的名冊裡,發現了──「闇殷希」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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