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直到奏樂提起這件事為止我一直都忘記了──沒錯，有關夢夢生前的記憶，這有可能是解開夢夢死亡之謎的最大關鍵。
夢夢無疑是記得一些她生前的事情的。她自己曾這麼說過，而且最大的證據就是──她記得自己的名字是「白璇夢」。對於1個忘卻過去幾乎一切生活史的人來說，能記住名字的話，恢復記憶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不過──
有一點令我非常在意的事情是──
對於為何拉比鈴夫製藥不肯告訴夢夢有關她生前的事情這個問題，當時口罩女的回答是──
“……小子，這是客戶的要求。”
沒錯──客戶的要求──她是這麼說的。也就是說，復活了夢夢的人並不希望夢夢想起有關她生前的事情。
這聽起來真是奇怪。
既然這個人希望夢夢復活，卻為何不希望夢夢想起生前的事情呢？難道這個人是殺害了夢夢的凶手？但如果這個人殺死了夢夢，也應該不會想要復活夢夢才對。更何況目前還不清楚夢夢的死因為何，是自殺？他殺？事故？病死？現在談論這個都還太早，更別提復活了夢夢的人了。
而且，從夢夢至今告訴過我的所有事情來看，夢夢被復活過來後也似乎從沒遇上過這位希望她復活的人。
要求拉比鈴夫製藥進行夢夢的復活的這個人絕對是整起事件的核心人物──如果能在這週內把此人找出來，絕對能迎來最終勝利，還給夢夢自由。
不過，現在比起這些──
還是先來聽聽夢夢訴說有關她生前的唯一的記憶吧。
「首先，我記得我的名字是白璇夢。」
夢夢以這句話作為開場白──
她對自我的主張仍然是那樣的堅定不移。
「當我在那個什麼鈴夫製藥內部的病房內醒來的時候，我最清晰的記憶就是『自己的名字是白璇夢』這點，我對此有著絕不退讓的肯定感。」
奏音插嘴道：「哦？看來這個名字對妳來說很重要？」
「嗯……很重要！畢竟這是夢夢我作為『人』的存在證明！」夢夢握緊兩手拳頭，語氣高昂地主張著自己的存在。
她接著說了下去──
「總之，自從我在病房內醒來後就一直被關在了研究設施內。其實在研究設施內的生活還不錯，研究員們照顧了我的衣食住行，他們希望我能作為世界上首個復活的死人生存下去，不過──
他們始終不肯告訴我有關我生前的事情。我不斷追問他們，可每個人都只是回答我『妳不用知道這些事情』這樣……也沒有任何人肯和我聊天，每個研究員都只是冷冰冰的進行著各自的事務，把我當成沒有感情的寵物般照顧……
當我意識到這幫研究員們並不是真正希望把我復活過來的人時，是自從我在這世上『誕生』以來的第一週週末──當時我開始思考起來，『為什麼復活了我的人不肯來見我呢？』我一直思考，卻想不出答案，於是我決定追問重生大叔，就是遙君今天遇上的那位白衣男。
他是這麼回答的。『那個人永遠都不會來見妳的。』他的回答使我更混亂了。為什麼復活了我的人會永遠都不來見我？我完全不明白。就是那個時候我首次產生了要逃離研究設施的想法……只為了能見『創造』了我的人一面。」
夢夢說到這裡時稍作停頓。
我沒有放過機會，隨即提問道：「那個白衣男有沒有告訴過妳有關那個希望把妳復活的人的任何事情？是男是女？長怎樣？」
「我也想知道。」夢夢遺憾地搖了搖頭：「但很可惜，重生大叔他根本不肯告訴我。哪怕是一點都不告訴我……」
「看來那位客戶是真心想要貫徹『永遠不見面』的原則了。」
我扶起下巴思考起來──
不只是有關夢夢生前的事情，就連要求把夢夢復活的人的情報也完全不告訴夢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什麼原因才會做得那麼徹底？彷彿完全不希望讓夢夢得到哪怕那麼一點有關她過去的情報……）
可我實在想不出那個答案，只能用眼神示意夢夢繼續說下去。
「剛才說到哪裡來著？啊對，說到我產生了逃離研究設施的想法……
總而言之，我又花了一週多的時間觀察了一下設施的內部構造，然後塞了一堆人造血進這個肩包……
其實今天──不，應該說昨晚？昨晚我根本還沒做好要逃的準備，只是揹著肩包在設施內四處走動觀察，所以我才會光著腳子出現在遙君面前……然後不知不覺間我好像跑進了一個『生物傳送實驗』的場地，接著就和一堆白老鼠被一起傳送到墓地了。
那個時候我完全是錯愕了，沒想到就這麼輕描淡寫地逃出來了。可我也想到，設施內的人應該很快就會發現我不見了。那時我沒有多考慮，只是一心想著一遇上個人就投靠他，向他求救，於是，我遇見了遙君……」
這就是──
那時夢夢會向我求救的原因嗎。或許，如果她沒那麼順利逃出來的話，她也會更冷靜地去思考如何走行下一步吧。
過於順利的逃脫──反而致使她亂了方寸，才會一遇見我就纏著我，希望我能幫她。
然而──
這段話最值得在意的點不在這裡──
而是──
「等等！夢姐姐……！」
我正要開口發問時──
奏樂舉手搶過了我的發言權。
「……綜合夢姐姐所說的內容，呃、那個……夢姐姐、該怎麼說呢……夢姐姐『出生』才兩週多一點……而已嗎？」
對的，奏樂的問題正是我剛想要問的。
夢夢作為活死人的年齡比我想像中短了許多。只有兩週多的話，就是說──夢夢是上個月，也就是9月才剛出生的。
（9月嗎……）
我突然想起自開學以來失蹤的闇逆時學長。
這是偶然嗎？
「嗯，我是只有兩週多的年齡。我作為活死人誕生在這世上的時間並不長。」
夢夢的回答把我的注意力拉回到現實。
現在還是先聽她說完比較好。
「嗯……我自己這麼說也感覺很奇怪。可是我明明失去了生前的記憶，但我卻擁有語言能力，我擁有許多知識……我不太懂，這種事情在一個失憶的人身上可能嗎？」
我回答不了她的問題。
我的3位妹妹也回答不了她的問題。
我唯有班門弄斧：「不知道是在哪裡看到過……作為片段形式儲存起來的記憶和知識是不一樣的樣子。該怎麼說呢？人的過去是用來『回憶』起來的，而知識是用來『應用』在生活當中的。這就是差別。」
「哥哥又在不懂裝懂了！」奏音登時插話道。
「少囉嗦。」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不，我認為一定就是這樣！」
聽了我的不構成回答的回答後，夢夢看起來稍微安心了一點。
她還沒有說完，她繼續敘述起了她的故事──
「總之，我的腦子裡除去自己的『知識』外，幾乎沒留下來什麼……可是──就在我被關在研究設施內的第二週起，我逐漸回想起了一段記憶。一段很奇怪的記憶。奇怪到我都不知道能否稱其為記憶……
也許這只是因為我在設施裡總是成天對著4面白色的牆壁從而造成某種錯覺吧，但我這段奇怪的記憶裡我也是身處在一個4面牆的房間內……這個房間只有一扇門，以及一些生活的必須品……反正是個很詭異的房間。
在記憶裡的我，總是抱著腿縮在牆角，像是在等待什麼人般……而且確實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個人造訪這個房間。是個青年，年齡大概是高中生吧……其他的我不太記得了，畢竟這段記憶太模糊了，但這個青年總是對我說著什麼『白璇夢，妳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女孩』之類的……」
「這是監禁PLAY啊！變態啊！」
奏響忽然坐直了身子驚呼道。
奏音又一次提手敲了敲奏響的腦袋：「妳這小學生從哪裡學來的『監禁PLAY』這種詞？」
「是姐姐妳教我的啊！」奏響輕摸著剛被敲了的頭頂，「姐姐妳打那些恐怖遊戲的主角被關在房間裡時妳總是會喊一句『敵人想對我監禁PLAY啊』什麼的……而且這沒什麼大不了吧！」
「我可沒有主動教妳呀。妳姐姐平時可能是變態了點……」
奏音看起來有點懊惱的樣子。
她一直以來都有意識到她和我之間的對話或許會對底下的妹妹造成什麼不良影響，但老實說一句──事到如今還計較什麼呢。
現在比起這些──
「……我不知道我是否被監禁了。不過──」夢夢沒有顯露出半點遲疑，繼續說了下去：「──我所唯一記得的可能是生前的記憶就這個了。其他的我什麼都想不起來，包括那個稱讚我全世界最可愛的青年到底是誰，也不知道。」
「被謎之青年監禁嗎……這事聽起來越來越離奇了。簡直就像是遊戲裡才會有的劇情！」奏音也加入到討論當中。她想了約數秒後，像是想到什麼般調整了一下坐姿，朝向夢夢：「夢夢，有沒有可能就是這個青年把妳復活過來的呢？既然他稱讚妳全世界最可愛，即是說他很愛你，會復活妳的人肯定是愛妳的吧？」
「我不清楚……而且他愛我嗎？或許他愛我吧。可是喔，每當我想起這段記憶時，我都會對這個青年產生出一種莫名的厭惡感……我超討厭他的。」
按常理來考慮──
如果夢夢記憶裡的青年真的是把夢夢監禁了起來，這毫無疑問會是犯罪行為。而且如果這是在夢夢非自願的情況下被監禁了起來的話，那麼她會討厭這個青年也是無可厚非。
可是，夢夢也提到──
她在記憶裡是一直抱著腿縮在牆角裡。這並不像是非自願被監禁起來的人會有的行為。她應該嘗試逃脫，而不是安份地待在房間內。
不過這也許只是夢夢記憶太過模糊造成的情報不足──光是這點記憶很難判斷夢夢和青年之間是什麼關係，以及兩人是處於一個怎樣的狀況中。
客廳的空氣沉默良久後──
奏樂再度舉手：「呃……夢姐姐，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嗯，問吧。」
「那個、青年……妳記得他的長相嗎？妳說他看起來像是高中生……那麼……」
啊，對。夢夢確實提到過那青年的年齡是高中生──
我居然沒注意到這點。不得不佩服奏樂的直覺真是敏銳──她才初中1年級啊。
夢夢想了想，方才回答：「細節我也記不太清楚了……不過他是個帥哥。髮型爽朗，五官端正……」
（嗯……？這個外觀特徵……）
不，應該不會的。
不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衣著方面呢？」我也追問道。
夢夢搖了搖頭──
「衣著我記不太清楚了。不知怎的，只有他的長相令我比較印象深刻……因為記憶裡每當想起那張臉，我就會產生莫名的厭惡感。」
「這個人一定是個惡心帥！毫無疑問！」
奏響冷不防地發表了意見。
（惡心帥嗎……）
這個青年到底是對夢夢做了什麼事情──才會導致夢夢對他厭惡到看見臉就惡心的程度呢？
這個人會是復活了夢夢的人嗎，還是說──是導致了夢夢死亡的人？
目前線索太少了，還沒有任何合理根據能用以判斷這些問題。
這時──
我發現奏樂一直在瞪著夢夢的臉看。
我伸手拍了下奏樂的右肩。奏樂嚇得抖了一下，回首過來：「啊，哥哥……」
「怎麼了？一直盯著夢夢的臉看？」
「哥哥，我總覺得……」奏樂欲言又止，「我總覺得，我好像以前在哪裡見過夢姐姐……」
「哎？奏樂妹妹以前見過我嗎？」
夢夢她也聽見了奏樂剛才說的話──
她一臉驚奇地問：「是在哪裡呢？」
「嗯……不。我可能只是在某本時裝雜誌上看到過跟夢姐姐很像的模特而已……對不起……」
「不，奏樂，這可是很重要的問題。妳說妳曾經見過，會不會是在學校裡呢？夢夢她頂多就初三到高一左右的年齡吧。如果是初中生的話，奏樂妳在學校裡見過也不奇怪。」
而且──
如果奏樂真是在學校裡見過夢夢，這將會是很大的進展。
因為奏樂是今年才升上初中的──也就是自上個月1號起，她才有可能在初中部校舍裡看見過夢夢。而這意味著──夢夢上個月有一段時間還活著，而且還上過學！然後才在某個時間點因不明原因死亡，接著被復活──也就是說，夢夢從死亡到被復活這段期間的間隔非常短，幾乎是在死亡後，就立即被決定了要將她復活了。
當然──
這得建立在奏樂確實在校內見過夢夢的前提下。
「嗯……！我知道了，哥哥！我明天放學後會想、想辦法去調查初中部的班級名冊的……！」
奏樂看起來很有幹勁。
她真的是有點推理小說看上腦了。還好她由於在雜誌上當模特，在班裡有一定聲望，要不然這種性格應該挺容易被欺負的。
奏樂所就讀的是──羽化園私立中學初中1年級。
羽化園是所女校，可以說是所大小姐學校吧──迷宮城內不少貧窮家庭的父母為了女兒都不惜拼了命賺錢把女兒送到這所學校，可見這所學校的口碑是多麼的好。
不過大小姐學校也有一個比較不可取的傳統──或者說常識──
就是非常封閉──這一點。
校內如果發生了什麼事情，幾乎只會在校內解決，很難外傳。如果夢夢也是羽化園的學生，那麼有關她死亡的事實，應該也只有校內一小部份人知道，而在校外也不會有什麼新聞或文章報道此事。
為了在校內能更有效率地打聽有關夢夢的事情──奏樂拿出手機拍了一張夢夢的照片。
雖然我對此有點不情願，但明天唯有靠我的二妹妹去調查夢夢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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