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14日 星期六

《DREAM of DEADLY》004

004:常樂的紫鈴前往失樂園

  在眾多人與人之間的處世道理當中,有一個笑話是「互相尊重」。
  互相尊重?
  在現今這個社會?這個充滿貼標籤的社會?這個四處都是以偏概全的罵戰的網路時代下的社會?
  由古至今,所謂的互相尊重就從來沒存在過──不,這麼說可能也太極端了,應該說「同時同條件下的互相尊重從來沒存在過」才對。尊重永遠是較弱勢方先向較強勢方進行的,弱勢方永遠不可能先得到別人的尊重──只有向強勢方靠攏,或自己變強,才能贏得所謂的尊重。

  我知道這樣又會有人噴我太極端了,我不否認我此番言論亦是以偏概全的最典型例子之一──也正因為評價「尊重」問題的我也不過如此,絕對的互相尊重也更為癡人說夢。
  當然──
  這個世上並非沒有無條件尊重別人的人。甚至可以說很多。比如說,自己的父母就很有可能能成為這樣的存在──當然不可能每個孩子都能擁有這樣的父母,但所謂的家人之間的愛與尊重應該是更接近無條件的。
  可是,即使如此──
  這份尊重、這份愛,又是否絕對對等了呢?
  對一個家人的尊重又是否等於對另一個家人的尊重了呢?
  在非獨生子女的家庭裡應該是很常見的現象──父母對其中一個子女比較好,從而造成了對子女的差別對待;小時候的兄弟姐妹間的不和,我不敢說全部,但應該有相當一部份都是父母態度上的差異造成的。
  如果說,一個人真正成為人類的過程中,父母扮演著最重要的教育、引導角色的話,那麼──人類這種生物無法做到真正意義上的互相尊重也是必然之事。畢竟,就連父母對待自己所製造出來的人,也並非完全一視同仁;當然,對待不同的人採取不同態度本身是非常正確的,我並沒有要批評人類這種待人處事態度的意思,但我想說的是──請不要再把「互相尊重」這種根本不存在的理想掛在嘴邊,那只不過是形式上的,有附加條件的東西。

  這個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人,也正因如此──不完美的人也只會繼續製造並教育出不完美的人,僅此而已。這是世界的道理,是人類的本質──但即使如此,不同人的個體之間仍存在著優劣之分,所以才需要「尊重」這種行為來維繫人際關係。
  不過──
  也並非不存在由始至終都沒尊過別人的人類。
  比如說,最初的人類,亞當與夏娃。
  說到底──
  亞當與夏娃也是不完美的人類,如果他們完美的話,就不會不尊重耶和華神的吩咐,偷吃蘋果,從而被逐出樂園了。
  所謂尊重,永遠必須建立在對他人的態度上。如果是一生都沒有機會與他人接觸的人,那麼可能就不需要尊重別人一樣了──就跟被逐出樂園前的亞當與夏娃一樣,只是孤獨地活著的話,就不需要為他人煩心,為他人獻出自己的生命。
  可是,問題就在於──
  亞當與夏娃也並非孤獨的。他們是兩人在一起,並且樂園中也並非只有他們兩個生物。正因為他們是兩個人,他們才會有機會做出不尊重上帝之行為,才有機會被驅逐出樂園,才有機會成為不完美的人類。
  所以,是否可以下這樣一個結論了呢──

  真正完美的人類,是從沒接觸過他人的人類。

  比如說,一出生就死亡的人類──也許就符合這個定義了。
  沒有經歷過任何不完美教育,沒有接觸過任何不完美人類,自己也沒有變成不完美人類的時候──就已經死亡的生命體……
  說簡單點──
  就是那些被打掉的胎兒吧。
  被打掉的胎兒是最完美的人類?哈哈哈,這才是今天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明明是我自己說出來的。

  可是──這真的好笑嗎?仔細想想,既然這世界上不存在任何完美教育,那麼讓孩子不接受任何教育才是使之最接近完美的方法。這只是很簡單的邏輯,應該是非常淺顯易懂的。
  就先不說打掉的胎兒了──
  那麼──
  這世上是否真存在著沒接受過任何教育,且沒有接觸過任何人的人類呢?
  若放在以前,我肯定會回答沒有──
  因為人是人生下來的。
  光是被人生下來這點──就等同於接觸過人類了。
  光是遺傳了不完美人類的基因──就等同於接受過不完美的教育了。

  但在這個現代──
  已經開始出現克隆人技術,已經開始出現基因改造技術。

  假如說,比方說──
  我們先不談「完美的人類」是否包含了外觀上的定義,我們只把完美限制於「內在」。
  那麼──
  我們是否能透過摘除掉一切與「內在」有關的人類基因,來製造出理論上的「完美人類」呢?

  沒有任何內在的完全空殼。
  也許你會說是「機器人」──然而這並不一樣。機器人依然透過程序運作──這就是其內在。真正的完美人類空殼應該不會有任何的活動,也不會觀測這個世界,也不會受到他人的觀測,只是存在於任何人都不存在的地方。
  我想,你會問──這不就是跟死人一樣嗎?一樣,可能一樣,但也可能不一樣──因為我自己也無法準確描述這種概念性的存在,我當然無法給出答案。

  也許,這個話題談到這個地步,我的言論也變得越來越極端、支離破碎且充滿了矛盾了。所以就此打住吧。
  說到底──
  作為人類這種不完美生物,想要談論「完美」、「理想」、「無限」、「絕對」之類的概念本就是極為不現實且不自量力的。人類的思維是有限的,人類無法想像宇宙大爆炸之前的世界,人類無法想像人出生前和死亡後的世界,人類無法想像黑洞彼方的時空倒錯的世界,人類無法想像光所到達不了的地方的世界……

  話說回來──
  每個人的世界也本就是不一樣的。一個人所能接觸到的事情,就能構築起其世界的全部──他所不了解的事,就等同於不曾存在於他的世界中。
  所以,我突然產生了一個自我疑問──
  我是否有評論「父母對孩子的影響」這個問題的資格。

  由始至終,我和綺藍都是兩個人在一起生活,就像亞當與夏娃一般。
  我不曾記得自己擁有過爸爸媽媽──按常理來說,應該是有過的,但我怎麼都想不起來有這回事,所以還是沒有的吧。即使我和綺藍真的有父母,肯定早在我們接受教育前就消失到不知道哪裡去了──至少在我記憶中,我從來沒有接受過任何父母親的教育。
  那麼,問題來了──
  到底是誰教育我們的呢?
  是學校的老師嗎?除止以外無法作他想了吧。可是人類生活在世界上並非只需要教育,經濟條件也是一大重要因素──可我也不記得我和綺藍接受過任何助養,也沒有任何法定監護人看管過我們。

  更甚之──
  我和綺藍都根本不知道我們的名字是誰起的。
  我們的「常」姓又是來自於哪裡──我們壓根不知道。

  現在,仔細想想──
  在回想起自己已經死了的現在,再仔細想想──
  也許,圍繞在我身上的謎團也許不只是這麼簡單,還出現在了更根源的問題上。

  沒錯──
  我身上除去死亡之謎,也存在著出生之謎。

  聽起來實在太可怕了。整個人生都是謎團的傢伙還有第二個嗎?無論生死都是不清不楚的,真是可喜可賀。沒有比這更大規模的懸疑設定了吧?別說什麼這只是一個人的人生罷了,比不上宇宙級的謎團之類的蠢話哦──對於一個人來說,有什麼能比自己的人生更大規模的事情呢?
  地球的生命?宇宙的膨脹?這些關我什麼事?這可是我的第一人稱,不是宇宙先生的第一人稱,不是蓋亞母親的第一人稱──
  而是我──常樂的第一人稱。

  我想,我是有必要去展開調查了──有關自己的自殺之謎,以及自己的誕生之謎……

  ‧ψ‧

  2022年6月底,暑假──
  迷宮城東部銀坡商店區通南巷34號──

  「黑貓亭」是一家於此處營業的女僕咖啡廳。這家店在本地御宅文化愛好者之間相當受歡迎,當中有不少理由──
  咖啡廳位於人流較高的商店街是其中一個,由於24小時營業,從附近學校放學的學生們也很經常駐紮於此店內;另一個理由是於店內工作的女僕身份上的特殊性,在「偽娘」的文化熱潮趨勢下,更添這家女僕咖啡廳所帶給人們的新鮮感;最後一個理由則是黑貓亭的看板娘,也就是主打的當家女僕──是人氣網路Cosplay系模特兒,長相可愛甜美的「紫鈴」──她和其他偽娘女僕最不一樣的點在於,她擁有非常自然的偽聲,個性親切體貼很會照顧人之餘,並且對咖啡和紅茶等都有一定程度上的研究,可以說是全方位都近乎於完美的偽娘女僕。

  目前是剛過了中午的繁忙時間──店內人數開始減少的休息時段。
  整家咖啡廳都以較柔和的顏色作為裝潢風格,在面向街道的展望窗旁的一處廂型座位旁上,一名打扮得異常像乞丐的帥哥正邊喝著他下午唯一一杯咖啡,邊打開他的手提電腦,開始處理他的工作──
  他是黑貓亭的熟客,筆名為「黑貓迷你」的網路小說家。
  可能是因為自己的筆名和店名有相同的部份,黑貓迷你特別喜歡待在這裡寫小說──但他總是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一開始有幾個女僕都會嘗試和他聊天,然而對方冰冷的反應和態度使得女僕們也開始不太願意靠近他了。

  目前──
  女僕「愛蜜莉」(Emily)正在別的飯桌前收拾碗碟餐具。愛蜜莉的角色是「來自外國的富豪千金在家破人亡後被迫為人奴僕的灰姑娘命運」這樣的設定,頭上戴著紫紅色的歐式公主頭假髮,臉上化了些淡妝,身上則穿著黑貓亭指定女僕服裝。
  黑貓亭指定女僕服裝和一般女僕服有以下不同點──
  首先,每個女僕都必須戴上帶有黑貓貓耳的女僕頭飾──這些貓耳都是特別訂製,摸起來毛茸茸的且非常鬆軟;至於女僕服本身的設計上,則比一般女僕服增加了更多圖案、花紋上的設計──在黑色的及膝裙擺上以白色的線條繪出了大量像是貓一般的紋路,同時在後方屁股的位置上縫織有一條黑貓尾巴,根據給不同的人穿而調整成不同方向;白色圍裙的縫接面積也相對一般女僕服較小,在腰腹的部份印有黑貓亭的商標──那是個以黑色線條畫成帶肉球的貓手,並且其整個輪廓本身亦是一個大口袋,供女僕們裝進各種小東西;此外,黑貓亭的廚房裡亦有一條特殊規定,當要從焗爐、微波爐等取出滾盪的料理時,必須使用帶粉色肉球的黑貓貓手設計的隔熱手套──這個手套的肉球最初是設計成有輕微凸起的,但由於有女僕抱怨這樣太難拿,於是改成了純粹的平面圖紋;順帶一提,該名女僕在之後還是打翻了幾次料理,今天她也有上班,但不在店內,而是到街上派傳單去了。
  至於襪子和鞋子則沒有強制性的穿著要求,不過也並非沒有所謂的「推薦衣著搭配」──由店主「黑貓有栖」(くろねこ ありす)以深色麥克筆手寫並張貼於員工更衣室的門旁,並且每週更新一遍。
  店主本人也是個女裝Cosplayer,可他在店內卻很少穿上女裝──倒是更多地穿上廚師制服並負責大部份料理的烹飪;與此同時,上述提到的人氣女僕紫鈴則負責了大部份咖啡種類的沖調,咖啡豆的購入也基本上是在她的意見下進行的。黑貓亭這家女僕咖啡廳,可以說是由黑貓有栖與紫鈴兩人撐起來的也不為過。

  店內除去那位網名為「黑貓迷你」的熟客外,只剩兩組客人──
  一組是兩名高中生年齡左右的女性客人,似乎是來這邊商店區逛街逛累了在店裡吃完飯暫時待著不肯走,不算是熟客但一個月內總能看見一次;另一組是看上去非常明顯的運動系青年3人組──在這家店所在位置的通南巷盡頭有一個網球場,所以時而會有些像他們這樣的身穿滿身運動裝的人來這吃飯,也屬於會待比較久的類型。

  「兩位大小姐,請問需要續杯嗎?」
  另一名剛在櫃檯前處理完帳目方面的工作的女僕──
  在店內巡視並經過那兩名女性客人的飯桌旁邊時,剛好看見她們點的咖啡和果汁都已經空了杯──於是迅速回收掉空杯子的同時作出了提問。
  直到剛才都還在玩手機的兩名客人都稍微抬抬頭看了女僕一眼,接著當中看起來社交性較好的一位作出了回答:「不用了,我們差不多要走了。」
  「哦?今天還真早呢。是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想趕緊買的嗎?」
  「是啊。對面那家Cos服店『召喚堂』……你們的女僕服裝應該也是在那裡訂的吧?那裡剛進了今年那套熱門新番《超面具魔女望月‧THE FINAL》最終話那套『終焉假面形態』的官方夏季限定Cos服。小愛說無論如何都必須趕緊買到手,所以一直催我。」
  「……明明是小響妳最想要的,妳應該為每次都是我出錢這件事感到一丁點罪惡感吧?」
  「有什麼辦法?現在我已經引退了,沒錢了。可是我放棄不了這個興趣。」
  「原來妳們也是玩Cosplay的?」女僕聽著兩人的對話──好奇地問了。
  當中──
  被稱呼為「小響」,留了一頭烏黑雙馬尾髮型,社交性較好的那位女高中生回答了:「對啊。妳不認識我嗎?也對,我也引退一段時間了。倒是妳們店裡那位紫鈴,是現在女裝Cosplay界的第一把交椅呢?」
  「阿紫她面子還真是廣呢……聽妳這口氣,妳以前是職業Coser什麼的嗎?」
  「不是我吹牛,可是比職業Coser牛多了的存在。不過沒有必要讓妳知道,這一切已成過眼雲煙……」
  「小響妳這說法顯得妳很小屁孩的感覺哦?妳都高中生了哦?」
  「誰是小屁孩啦!小愛妳才是,最近是不是太黏我哥哥了?妳還是放棄吧,沒結果的,永遠沒有。」
  「這……這兩件事又沒有關係。倒是小響妳性格上再不長大,遙哥哥可是會沒眼看下去的。」
  「這樣多好,只要我繼續長不大,妳就沒辦法搶走我的哥哥,小愛。」
  「……兄控也該有個限度吧喂喂。算了,不跟妳鬧。」小愛一臉無奈地吐槽道,接著她轉向了剛準備離開的女僕,叫住了對方:「那個,女僕小姐!呃?還是說應該叫先生?」
  「嗯?什麼事?」
  「妳……妳的名字是什麼?」
  「我是來自愛爾蘭傳統富豪家庭的權威級女僕『卡特琳娜』(Katrina),曾為無數富豪主人管理過財產,全世界的富豪財團與企業都搶著要請我當他們的專屬女僕──這就是我唷!」
  「哦……還有這麼詳細的設定。這家店不錯嘛?」小響露出了略顯佩服的表情,「不過我不是挺喜歡現代風設定就是了。說到女僕咖啡店,還是中世紀點、奇幻點的設定才帶感。」
  「小響妳很失禮耶……!」小愛用眼神責備了一下小響,「……那個,卡特琳娜小姐,能幫我跟紫鈴小姐說一聲嗎?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想跟她交流一下有關Cos服製作的心得。在知道這家店之前,就聽說過她有自己製作Cos服的經驗。」
  「嗯,好的!我會跟她說……不過我記得她說過,她的Cos服不全是自己弄的,妹妹也有幫忙的樣子。」
  「就跟我也會幫小愛一樣的感覺吧?好,也差不多坐夠了,麻煩結個帳。」
  「好,那麼請等我一下,兩位大小姐。」
  兩名女高中生站了起身──
  女僕卡特琳娜則跑向了櫃檯,把空杯子放到一旁後,在收銀機前敲打著結算用的帳單。
  這時──
  直到剛才都在收拾餐具的愛蜜莉的工作也暫時告一段落,看起來很累的她走進了店裡左側的員工通道,來到廚房門前,沒多想就擰開門柄走了進去──

  本應滿是油煙的繁忙廚房區域,在這個客人驟降的下午時段──竟化為了優雅而寧靜的下午茶會之光景。

  只見──
  在廚房內一處較空敞的位置──
  擺放了一張鋪設了看起來很高級的桌布的圓桌。4名偽娘女僕坐在看起來很高級的帶椅墊的白色椅子上,圍在了一起;她們人手一個咖啡杯,一手托著承杯盤,另一手拎著杯耳,正很是優雅地沉浸在了濃郁的下午茶氣氛當中,並似乎聊著一些像是很優雅的話題。
  這是這家店每天的例行活動──
  以紫鈴為首進行的「飯後茶會」。
  說是活動可能有點太誇張了,其實就只是工作閒餘間圍坐在一起喝點茶吃點點心然後瞎聊一通或玩點派對遊戲的時間段而已。
  從廚房門口往裡面看去──紫鈴坐在了圓桌的東側。紫鈴在外觀的造型上是紫色的雙馬尾長髮──為了這個髮型,紫鈴本人由去年聖誕節左右決定開始留著不剪,並和她的妹妹一起去染了髮,她染成了紫色,妹妹則染成了藍色──據說,之所以妹妹會一起染髮是希望能在精神上支持自己哥哥的與趣與事業;當然,光是從去年開始留頭髮是不可能長到有雙馬尾長度的,雙馬尾本身是假髮,和頭飾連在一起戴在了紫鈴的頭上──聽起來這會很重,但實際上比起整個頭都要蓋上假髮的那種是輕便非常多,也不會感覺悶熱。
  「有沒有搞錯啊……我在店裡收拾碗碟累得要死,妳們卻在這悠閒喝咖啡?喂喂,太不公平了吧,該等我幹完活才開始啊?」
  剛進廚房的愛蜜莉──
  看見4人悠然自得的光景後立即作出了抱怨。
  她伸手進假髮的內側同時,走向了一旁:「話說妳們就不會覺得熱嗎?夏天戴這個真是熱死了。」
  「心靜自然涼哦,愛蜜莉醬。而且現在廚房裡已經把空調開到最冷了。」紫鈴細細一口啜飲了手中的咖啡後,以寧靜沉穩的語氣向愛蜜莉提出了意見。
  愛蜜莉脫下了假髮──放到了一個冰箱旁的廚櫃上。
  露出了一頭清爽深棕色短髮的他,此時此刻暫時放下了自己作為偽娘女僕的身份──她走向了4人圍坐的圓桌,繼續抱怨道:「阿紫啊,妳平常好像都沒怎麼幹體力活吧?而且妳戴的假髮感覺也不熱呢。」
  「我確實是沒幹什麼體力活,因為我算是頭腦派……和愛蜜莉醬妳不一樣,我姑且是個多才多藝的大忙人,光是我手上這杯咖啡我認為你就永遠沖不出來。」
  「如果讓客人知道妳是一個平常老對同事口吐毒言的傢伙,不知道還能否保持現在的高人氣。」
  「我並不是對同事口吐毒言,我只是──」說到這裡,紫鈴沖著愛蜜莉露出親切一笑:「我只是對妳口吐毒言而已喔,愛蜜莉醬。」
  「妳這把聲音太可怕了,別說了別說了,全身都雞皮疙瘩了。」
  「喂,愛,妳可別讓客人看到妳現在這副模樣。」這時──從廚房另一邊傳來一把帶有相當磁性的青年聲音,「雖然說會來這家店的客人都很清楚你們是男孩子,但我們是偽娘女僕咖啡廳,不是人妖女僕咖啡廳。懂了嗎?」
  「懂了啦。話說店長你是不是對『人妖』有什麼偏見?」
  「阿愛喲,妳下次不想幹活的話就在抽鬼牌裡贏我們一把吧。誰叫妳一直輸呢?連個抽鬼牌都贏不了。」
  這時──
  坐在北側的女僕「可可亞」(Cocoa)向愛蜜莉發出了嘲諷的語言。
  可可亞設定上是來自日本極道家庭的天才賭博師,扮演女僕是個人興趣,也是為了更方便潛入各大地下賭博場所以展示自己的實力──
  外觀上髮型則是很常見的姬髮式,再配上臉部強調線條與顏色對比的哥特妝,透漏出一股詭異的和洋混合感。可是,扮演可可亞角色的本人性格和說話語氣卻不太襯合這陰森的氣氛,剛才嘲諷愛蜜莉時的聲調聽著更像是個粗神經。
  「少來了。妳們都在牌上做了手腳以為我沒發現嗎?這麼多個合著就欺負我一個,不覺得羞恥嗎妳們這幫傢伙。」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吐苦水的愛蜜莉──
  在差不多來到圓桌旁的同時,也從一旁拉了張椅子過去,坐到了紫鈴的旁邊。
  「喂,沒我的咖啡嗎?」
  一坐下,愛蜜莉立即提出了要求。
  這時,坐在西側的女僕「特蕾西」(Tracy)把兩顆包著包裝紙的糖果丟向了愛蜜莉前方的桌面上──
  「咖啡對妳還太早了,吃點甜的糖果吧。」
  「泥們真是垢了。欺負今個月剛進來工作的後輩就這麼好玩麼!?」愛蜜莉邊抱怨著,邊一把抓起了桌子上的糖果,拆了包裝紙,將兩顆糖果都丟進了嘴裡。
  目前──
  愛蜜莉是坐在了東側的紫鈴和南側的女僕「靜雯」之間。
  靜雯的設定是搭載了高度接近人類智慧的AI的機器人女僕──情緒波動比較少的同時,因為缺乏人類常識教育,而時而會作出一些脫線的言行。外觀上是露額的接近黑色的深綠披肩髮型,五官上是這幫女裝大佬裡最童顏且最女性化的──現在的她沒有化任何妝就看起來很像個女孩子了;但實際上靜雯的年齡只比店主小,是女僕當中唯一已經大學畢業了的社會人。
  「小莉真是口嫌體正直呢……麼麼噠。」靜雯伸出手摸了摸愛蜜莉的頭。
  「別這樣,前輩。我只是吃個糖而已。」
  「吃個糖?於網際網路尋找相關資訊中……Finalizing……吃糖是跟吃狗糧一樣的意思嗎?」
  「前輩妳好入戲!在廚房裡不用這樣吧?妳這麼入戲我更難給反應了。」
  「我倒覺得愛蜜莉醬妳應該多向靜雯醬學習呢。」不知何時手裡多了個被勺走了一小角的提拉米蘇小蛋糕的紫鈴忽然插嘴了進來。
  愛蜜莉直盯向了紫鈴手上的提拉米蘇:「喂,等等,沒見妳走向冰箱,妳從哪裡拿出來的這個?」
  「嗯……應該是蛋糕自己長了腳跑到了我手裡?的感覺?」
  「我懂了,妳是放在了大腿上吧!用桌布遮擋住。真虧妳這樣還不會掉地上。」
  「愛蜜莉醬總會用一副理直氣壯的語氣說出再明顯不過的事情呢。我挺好奇妳的腦子是怎麼一回事?是不是小時候撞傻了?至少應該是有明顯的發育停止現象吧,依我長期對妳的觀察來看。」
  「妳怎麼會這麼可惡?」
  「呼呼,愛蜜莉醬妳真是可愛,可愛到想一把吃掉的感覺了。」然後──紫鈴從桌布底下拉出了此前一直被遮蓋住的左手,把另一盤提拉米蘇蛋糕放到了愛蜜莉的前方,「……好了,不逗妳玩啦。這是妳的份。」
  「不知為何有種不太爽的感覺。」
  「趁還沒溶掉,快吃……」靜雯仍維持著不溫不火的機器人般的口吻,示意愛蜜莉趕緊吃,「……等下有,披薩。」
  「先吃甜點再吃披薩,是不是有點本末倒置的感覺?」
  「才不是呢,愛蜜莉君。」特蕾西提起手搖著食指,像是在嘲笑對方「妳根本不懂」般:「披薩可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任何場合都可以吃的,最適合派對氛圍的料理喔!只要有了披薩,恐怖分子和警察也能坐下來一起開派對呢。」
  「說起來,我確實在網上看過一個視頻是披薩店員用披薩制止了兩個人的大打出手……」
  「那個我也看過……那麼明顯的擺拍妳信以為真了?愛蜜莉醬?」紫鈴以一副不安的神情窺視了愛蜜莉的側臉。
  「……」
  愛蜜莉沒有作出任何回應──
  而是不斷往嘴裡送蛋糕。
  看起來她決定了要完全無視紫鈴,不再乘上對方的節奏──畢竟紫鈴太過喜歡欺負愛蜜莉了。
  這時──
  北側的可可亞,忽然轉了個話題:「話說回來,阿紫?妳那把偽聲是怎麼練的?實在太自然了,妳真不是女孩子?」
  「俺がガンダムだ(我就是鋼彈)。」
  「哇。比宮野真守更宮野真守!」
  「就像這樣,我本來就一直有在練習配音,所以對我來說練出偽聲也比妳們簡單?的感覺?」
  「妳這樣話題談不開啊。另外,我之前一直很想問了,妳那個『的感覺?』的疑問式句尾是妳本人就經常這麼說,還是……?」
  「這是女裝兼偽聲模式下才會有的。我想妳們應該都懂,一個人會說出什麼話做出什麼行為的傾向,有時是挺受自己的『氛圍』影響的。不知怎的,我用偽聲說話時不知不覺間就會變成這種說話方式。」
  「哦。我懂我懂!所謂『入戲過深』就是說這種吧。就像阿愛她因為是落難大小姐的設定所以一直很傲嬌一樣嗎!」
  「誰是傲嬌啦誰是!男人傲嬌也不萌吧?」
  「誰說的?萌死我了喔阿愛妳。」可可亞頗有深意地笑了起來。
  看見對方如此表情──
  愛蜜莉雙肩一抖,滿臉無奈:「ホモかよ(居然是基佬啊)……」
  「說到底阿紫到底是怎麼練偽聲的?給我們傳授點秘訣嘛。」
  「嗯……該怎麼說?就跟妳們上音樂課時會做的那個發聲練習一樣?的感覺?」
  「即是怎樣?」特蕾西問。
  「就是說……妳們應該能發假聲吧?就是在真聲和假聲之間,找出最自然的偽聲聲線。」
  「道理我都懂。但就是不知道怎麼練啊!」
  「這種都急不來的。我當初在家裡練一整天,經常被妹妹罵『好吵』、『好惡心』……要練這個首先妳們得先想想,妳們敢在家人面前練嗎?」
  「女裝都穿了,應該沒所謂吧。」可可亞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女僕服裝,並提起兩手摸了摸自己胸前那兩團虛假的隆起──
  紫鈴接著解釋道:「總之,練偽聲一定要經常錄音。自己說話時的聲音其實對自己來說有很大欺騙性,只有錄下來了,用客觀的角度去聽一遍,才能找出問題出在哪裡。」
  「錄音嗎……錄音啊。確實應該比胡亂發聲要強。」
  「妳們這幫百合基佬,披薩烤好了喔!」突然──又傳來了那把充滿了磁性的青年聲音。
  只見──
  一名身穿廚師制服的青年,手握著一個木製托盤的握柄──那盤上正承托著一塊尺寸不大不小的雜錦披薩,熱氣騰騰,蒸氣直冒;披薩上能看見明顯已經切割好成8等份的痕跡,黑貓亭今天出勤的僱員包括店主在內的總數也剛好是8個人。
  這名廚師服青年正是店主黑貓有栖,雖然人氣不及紫鈴,但也是個網上有名的女裝大佬。他有一頭髮量頗厚的黑髮,戴了個黑框眼鏡。
  有栖走向了女僕們圍坐的圓桌──
  把盛有切好的披薩的托盤放到了正中央。
  特蕾西都還沒等別人出半句聲,就伸出手拿走了一塊──
  「哇,好燙!」
  「剛烤好肯定燙啊,披薩就應該抓邊緣……」可可亞邊向特蕾西提出意見,也邊伸手準備拿一塊──
  突然,啪一聲──
  有栖打掉了她的手。
  「可可妳給我去卸了妝再吃。」
  「……哎?又來?」
  「妳這種哥特妝吃這種油膩的食物會搞得很難看,所以最好卸了妝再吃。」
  「吃完再卸妝不是一樣嗎?」
  「不一樣,因為我不想看到妳頂著張哥特臉吃東西。」
  「嘖。真麻煩。」可可亞很不情願地站起身,走向了廚房的門口──
  過了數秒後,只留下「碰」一聲關門聲,可可亞的身影已消失在眾人的視野範圍之外了。
  「好了,妳們這群百合基佬,趕緊吃吧。」有栖兜到了圓桌的北側,一屁股坐到了剛才可可亞的位置上。
  愛蜜莉放下吃完的蛋糕盤子,伸手向披薩:「……拜託店長你別自創這種奇怪的詞語。」
  「奇怪詞語?是指『趕緊吃』這個嗎?」
  「……」愛蜜莉忍住了不吐槽──最近她開始學聰明了,面對這裡的人,不說太多話才是正解。
  有栖略感無趣,轉向了紫鈴,「對了,紫鈴還有特蕾西,妳們吃完就該回店面了。貓又那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怎麼回事?沒打她手機嗎?」紫鈴問道。
  「打不通。恐怕又是沒電了。等下我讓琳娜去找她,所以妳跟特蕾西最好趕緊回店面。」
  「而且搞不好又…嚼…在哪裡迷路……嚼嚼…了。雖然這裡是…嚼…迷宮城……嚼嚼。」
  「在吃飯時就別說話,西先生。而且並不好笑。」剛拿了塊披薩到她盤子上的愛蜜莉,像是想要乘機教訓對方般指責了特蕾西一句。
  特蕾西先是「咕隆」一聲吞下剛在咀嚼的披薩,才回應道:「……我又沒有想要逗妳笑。而且我給妳吃糖果了哦?」
  「妳給我的糖才不好吃呢!」
  「……教科書一般的、傲嬌。」靜雯伸出手,再一次輕撫了愛蜜莉的頭頂。
  愛蜜莉稍微甩了甩頭以趕走靜雯的手──
  「是是。妳們喜歡說我是什麼就是什麼。」
  「妳別這麼具攻擊性嘛?」紫鈴似乎在剛才那短時間內就吃完了一塊披薩,現在的她正邊用紙巾擦著嘴邊說話:「總是這樣對別人的好意、調侃較真的話,可是嫁不出去的,愛蜜莉醬。」
  「但我也不是前輩妳們的玩物啊?」
  「妳太天真了,這可是作為新秀的必經之路!就算是這麼紅的我,當初我剛進來時也老是被店長和雪琪前輩欺負的。懂嗎?這就是這個世界的道理,不存在所謂『互相尊重』,只有弱勢方先尊重了強勢方才會有所謂的正常人際關係。」
  「有時妳說的大道理雖聽著胡說八道但細想又好像很值得深思……」愛蜜莉無奈地看著紫鈴──
  只見紫鈴已經站了起身,準備回店面工作的樣子。
  「等等……嚼,咕隆。」特蕾西伸手制止了對方邁出腳步,「等我一下行嗎?妳怎麼老是吃這麼快?」
  「……因為如果我不吃那麼快咖啡總是會涼掉,而一旦咖啡涼掉綺藍會殺了我。」
  「是妳妹妹嗎?」
  「嗯。她可是個比我更可怕的咖啡狂魔、下午茶狂魔,也是因為她我才會對於沖咖啡和紅茶略懂一二。」
  「這樣的妹妹請務必介紹給我認識呢。」
  「什麼?妳居然想吃兄妹丼?」
  「妳就免了,雖然妳很可愛。」
  「男的不會懷孕,我有什麼不好嗎?」紫鈴較真了起來,緊鎖眉頭鼓起臉頰很是不滿的樣子:「明明、明明那天晚上……我都把我的全部獻給妳了。妳為什麼要說這麼過份的話?」
  「那天晚上只是一時衝動之過……哎!不跟妳唱這戲了!這披薩都吃不完了!」
  「哦,妳慢慢來。」
  被這麼一說──
  紫鈴也很乾脆地沉默了下來。
  這時,有栖搖了搖頭,語氣無奈地開口:「就是因為紫鈴和特蕾西這倆老是會進行這種對話,所以我才會叫妳們『百合基佬』啊。」
  「哎呀?你不喜歡嗎?」紫鈴沖著有栖拋出了個挑戰者般的微笑──
  有栖對此──
  豎起了大姆指:「不不,請繼續。」
  「我就知道店長你會這麼說。我最喜歡店長你了~!」
  「我也最愛妳了,我的鈴喵。」
  「妳們能不能別這樣,都吃不下飯了……」愛蜜莉放下吃到一半的披薩──又是一臉無奈地吐槽了兩人。

  這時──
  廚房的門被推開了。
  走進來一個長了一雙粉白色貓耳,以及一頭粉白色長髮的女僕。她就是今天被派到街上去發傳單的女僕「貓又」,其女僕服屁股上的貓尾巴和其他人不一樣,有兩條──這是基於她作為日本民間傳說中的妖怪貓又的設定而作出的特別設計;另外,她還戴了個粉色的貓頭形狀肩包,垂在了左邊的腰間。
  看著走進了廚房的貓又──
  有栖立即站了起身,走向對方的同時追問道:「喂!貓又妳手機怎麼又打不通了?而且比原定回來的時間遲到了將近半小時!」
  只見──
  貓又手上拿著兩個空的杯子──那是之前卡特琳娜回收後還沒拿到廚房裡的杯子──貓又把杯子隨便放到一個桌子上後,臉上暴現出了賭氣般愛理不理的表情。
  「我今天才遲到半小時已經算好的那邊了喔。誰叫店長你要派人家到不熟悉的街區,人家都成迷路貓了喵。」
  「迷宮城裡有哪個街區是妳熟悉的?」
  「本喵只熟自己的貓窩~!」
  「只熟自己家有什麼用!」來到了貓又面前的有栖,提起握成拳頭的右手,輕輕錘了下對方的頭頂。
  貓又被打得瞇起了雙眼──
  並且雙手抱起頭來:「嗚嗚……人家堅決反對暴力!使用暴力者死全家喵!」
  接著──
  貓又揮舞起了雙臂,同時不斷向著有栖的方向迫近。
  有栖只能往後退──
  這是她反抗有栖的方式,她稱此招式為「貓之進擊」。
  不過──
  這招只在早期有效,現在有栖早已習慣了她這一連串動作──只見,有栖一個華麗的閃避步伐,一個瞬間閃現到了貓又的左邊。
  「喵!?」
  「比起這些,我更關心妳今天發傳單發得怎麼樣──」
  有栖以迅速且熟練的手速捉住了貓又的肩包,接著以精準且順暢的一波操作拉開了肩包的拉鏈──
  最後兩手一個勁地懟進了肩包內。
  「等等喵……你這、你這是──侵犯貓的私穩!」
  「我可是這家黑貓亭的店主,在這裡我就是最偉大的貓!」
  「喵嗚~……!」貓又出盡全身力氣想要推走有栖的雙手──
  可她的力氣實在過於柔弱,有栖雙手不動如山,仍繼續在她的肩包內不斷翻找。
  終於──
  被有栖翻出了一大疊打印紙。那就是黑貓亭的宣傳單張──有栖又是一波熟練的操作,快速地數起了傳單數目。
  「啊……不要,不要。」
  「……47,48,49。妳有沒有搞錯?居然只發出去一張?」
  「你讓人家大白天的在街上穿著女僕裝發傳單很羞恥羞恥的喵!而且本喵是白貓,卻發個『黑貓亭』的傳單不是很奇怪喵嗎……!」
  「這不可能啊。我把妳培養成這麼可愛活潑的吉祥物,怎麼可能只發出去一張?妳是不是偷懶了?」
  「喵……不、不清楚呢。人家才沒有站了不到3分鐘就覺累而跑到附近遊戲中心玩去了呢……才沒有乘機罷工呢!」
  「妳這傢伙,信不信我把妳的貓耳扯掉?」
  「嗚嗚嗚……!對不起對不起!本喵下次不敢了……人家什麼事都願意做的!請原諒我喵!」
  貓又哭喪著臉雙手合十舉在頭頂請求對方的原諒。
  有栖把那疊傳單拍在貓又的頭上──
  貓又仍眼含著淚水,並接過了傳單。
  「下次我跟妳一起去派,可別想再偷懶了。」
  「謝、謝謝……店長,你真的肯原諒我嗎?」
  「誰說原諒妳了?下次若再偷懶,我就要體罰妳!」
  「噫……!我不敢了不敢了。我下次會認真工作的喵!」貓又露出認真的眼神,接著她把傳單收回到自己的肩包裡。
  有栖雙肩無力地往回走向圓桌,右手扶著頭側──看來對於貓又的工作態度略微感到頭痛。
  貓又滿足地追了上去──
  她笑臉盈盈,神情上略顯得意:「店長店長,你不問我那張發出去的傳單是怎麼發出去的嗎?」
  「怎麼發出去的?」
  「嘻嘻……人家是一隻很可愛的貓女僕,在遊戲中心玩跳舞機的話肯定會引來一群小學生中學生來圍觀──所以呢……我就……」
  「被圍觀才發一張出去?」
  「本喵也沒辦法呀。本來還有很多人圍觀的,但人家跳完的時候,就只剩下一個小學生了喵……!」
  「看來妳應該跳得很難看……」有栖說,「於是,妳就把傳單發給了那個留了下來的小學生,是嗎?」
  「嗯嗯~!那是個很可愛的小學女生,好像對女僕咖啡廳有點興趣的樣子。」
  「事案。」
  「才、才不是事案吶…!因為在旁人眼中看來我就是個可愛的女孩子。大家都是女孩子的話就不會被懷疑……喵?」
  說到這裡時──
  貓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般,以一臉疑惑的表情歪起了頭來。
  實際上──
  貓又在這家黑貓亭內擁有著僅次於紫鈴的自然偽聲聲線,但由於聲線略尖,所以還是會有一點虛假感;不過,由於擁有一把相對自然的聲線,所以她說的話也不無道理──她無論是外觀還是聲音上都像是女孩子一樣,因此即使向小學生搭話,也不會顯得很可疑。
  回到了圓桌旁的有栖坐回到可可亞的座位上。
  貓又沒有拉來任何椅子,而是停在了愛蜜莉和靜雯的身後──眾人都看著她的同時,她忽然似是恍然大悟般握起右手敲了下左手的掌心。
  「喵!剛才站在店子前那個小學生……就是我發了傳單的那個小學生啊!」
  紫鈴聽了貓又的話──
  對此表現出了好奇心:「那個小學的大小姐現在就在店前面嗎?沒有進店嗎?」
  「剛才人家急著回來所以稍微忽略了那個小學女生……不過那個氣氛上感覺好像在店子前站了好一段時間了?我想是不太習慣來這種店子吧,畢竟這店裡有很多很多變態喵……!」
  「妳這麼乾脆地說我們是變態感覺有點受傷……但也是無法反駁的事實。」
  紫鈴懊惱地環抱起雙臂於胸前──
  同時閉起了雙眼,掛上了一副沉思者的神色。
  有栖沒有多想,立馬作出了吩咐:「喂,妳們隨便找個人趕緊去招待那位小學大小姐吧!」
  「我去吧,店長。」紫鈴很積極地自薦了。
  「紫鈴?妳會哄小孩子嗎?」
  「會在下午於遊戲中心獨自流連的小學生應該起碼是高年級的了吧,應該沒問題的。」
  紫鈴提起食指抵在了自己的鼻樑頂端──
  這是她在思考和回想過去時會有的習慣性動作。
  然後──
  她彷若想起了什麼不開心的往事般,輕皺起眉頭,並且對著有栖露出了一袜苦笑。
  「……而且,我其實一直在找一個人,現在應該是個小學生──所以,就當成是和那個人重逢時的練習,我希望能盡量得到和小學生共處的機會。」
  「妳說得這麼好聽,但怎麼感覺聽起來更像是兒童誘拐犯會說的藉口……」愛蜜莉率直地說出了自己的感想。
  有栖聽了紫鈴的話後,思考了約5秒左右──
  「……無論怎樣,一個小學生下午獨自在商店街徘徊也不是什麼尋常的事,總之還是得趕快找個人去跟她說話。」他說,「紫鈴,記得問那位小學大小姐有關她獨自徘徊的理由,她父母有沒有在附近之類的。」
  「這些不用你說我也懂的啦。店長,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別把對方拐了喔。」
  「不要把我說得像是變態蘿莉控一樣……那麼,我先走一步了!」紫鈴掛上一道活潑笑容的同時做了個敬禮的姿勢──
  接著小跑步向了廚房門口。
  看著紫鈴那積極的背影──有栖心裡感到非常的慶幸,他從來沒想到他能請到像紫鈴這樣高人氣的網紅來為黑貓亭工作。自從年初紫鈴的加入後,黑貓亭的人氣可以說是直線上昇,也吸引了更多對女裝有興趣的男孩子們前來兼職。
  有栖心想──絕不能失去紫鈴。如果有一天紫鈴打算辭職,有栖已經準備好上千個理由來全力挽留她。

  走出了廚房的紫鈴──
  剛好和卸妝完畢的可可亞擦肩而過。
  「咦?阿紫妳……要回店面了嗎?」
  「嗯。店長讓我趕緊回去工作……不過,聽說店前面有個小學女生一直站在那裡,現在我主要是去確認這件事。」
  「小學女生?高年級的嗎?」
  「我想應該是吧。雖然不是完全沒有,但黑貓亭確實很少見小學生的客人。所以我必須努力!」
  「聽不懂妳這句『努力』是什麼意思。」
  「好了,就不多說了。小學生耐性不會長,要趁她還沒跑掉趕緊去見她。」
  「看妳雙眼發亮的樣子,妳果然是蘿莉控?真有意思,本店第一人氣女僕紫鈴居然是蘿莉控。」
  「即使我真是蘿莉控,那我也是很溫柔親切體貼的蘿莉控。絕不會對蘿莉作出任何有危害的行為!」紫鈴一臉神氣地述說著自己作為人的態度,「妳等下進去幫忙叫特蕾西醬趕快吃完去工作。我先走了,不跟妳再廢話了。」
  「小心被小學生吃掉喔。」
  留下這句意味不明的回應的可可亞回到了廚房內──
  而紫鈴則逕直前往黑貓亭的正門。

  「啊,阿紫。」
  在經過收銀櫃檯前──
  卡特琳娜向紫鈴打了個招呼。
  「沒有新客人嗎?」
  「有的話我早就通知廚房了。今天生意真不濟呢,可能今天太熱都沒什麼人想外出了吧。」
  「我倒覺得應該是熱天氣時才會生意好呀。那個網路小說家還在嗎?」
  「就坐在那裡,一直沒走。」卡特琳娜舉起手臂,指向網路小說家「黑貓迷你」所坐的靠窗位置,「怎麼?阿紫妳對他有興趣嗎?」
  「嗯,有點。其實我最近開始寫小說了,如果有機會希望能跟他交流一下。」
  「居然開始寫小說了?阿紫妳還真是什麼都會呢,將來一定會成為好老婆。而且,以阿紫妳在網上的人氣,把小說放上網連載應該也會有很多人看吧?」
  「不,我用別的網名了。我不想依賴『紫鈴』這個名字的人氣,由零出發才能測試出自己寫小說的真實水平。」
  「阿紫寫的小說嗎……一定會是很王道的故事吧,真想看看。」
  「才不是呢,我寫的是很懸疑驚悚獵奇的東西,以琳娜醬妳的膽小程度讀了的話會被嚇死的哦!嘻嘻。」
  「……那還是,算了。我很怕這種。」卡特琳娜流著冷汗揮動兩手──表示出一種帶有困惑的拒絕態度。
  紫鈴繼續走向正門口──
  卡特琳娜見狀,問道:「咦?妳要出去嗎?」
  「聽說有個小學生一直站在店外面,我去看看。」
  「小學生?我怎麼沒發現。」
  「可能她個子比較矮,所以展望窗看不見;又或者可能是站得比較遠。」紫鈴頭也不回到踏著前進的腳步──
  終來到了門口前方的她,伸出手──
  拉開了門。

  來到店外。
  失去了冷氣的環境異常地炎熱,紫鈴突然感到略微有點口渴。
  這裡是商店區內一條人流相對沒那麼旺盛的巷子,名為「通南巷」。這附近店鋪較少且都偏向動漫宅系,所以會進入這條街巷的人大多都是年輕的御宅族;也基於此一地理位置因素的影響,黑貓亭初經營時生意並沒有那麼好──不過也多得位處於商店街區,在經過一番宣傳後,很快就達到了能獲得盈餘的水平了。
  紫鈴左看右看,尋找那位小學女生的身影──
  最終──
  她發現了一個矮小纖細的輪廓,背靠在了黑貓亭旁邊的牆上。

  那毫無疑問是個小學生。
  戴著淡藍色遮陽草帽的她,一頭長及小腿的烏黑長髮綁成了低雙馬尾的髮型,身上的淡藍色短袖圓領連身裙也顯得很襯合且可愛的感覺;她有一雙藍寶石般的眼眸,正注視著右手拿著的手機,另一手則是一張打印紙──那恐怕就是貓又說的成功發出去的唯一一張黑貓亭宣傳單張。
  這名小學生看起來還沒發育的樣子──
  胸前一馬平川。
  紫鈴心想──如果是小學高年級的女生的話,應該已經開始發育才對,胸前理應多少有點凸起的。
  邊懷揣著無謂的猜測──
  紫鈴邊小心翼翼地接近了對方,臉上則盡可能維持著親切的笑容。
  「這……這位大小姐。請問是要準備回家嗎?」
  紫鈴習慣性地說出了營業式的台詞──
  才剛說出來就後悔了──對方是小學生,有可能聽不懂這兩句話的意思。
  然而──
  「嗯。我的確是想進去,但──有件事我一直在思考。關於妳們的問題。」
  這名小學生不只是聽懂了──
  其語氣在面對比她年長的人時還顯得相當強勢。
  小學生收起了手機──
  一臉懊惱地望向了紫鈴。
  「關於我們的問題?是關於在這個家工作的女僕的問題嗎?大小姐。」
  「……」
  小學生沉默了一陣子。
  然後──
  別過了視線。
  「我不太懂,有點想不通──為什麼大哥哥妳們穿著女孩子的衣服,還能露出這麼發自內心的笑容。」
  「咦?原來大小姐妳看出來了?其實我是穿著女僕服裝的男孩子──這件事。」紫鈴略微有點驚訝──
  此刻的她對這名小學生產生了一些好奇。
  於是又往前靠近兩步,彎下腰,親切地問道:「話說,我還不知道大小姐的名字呢。我是紫鈴,專門為大小姐妳服務。」
  「……」小學生看了紫鈴一眼,接著又有點不好意思似地別過視線:「……我叫曹、曹夢依。其實我並不──並不是大小姐。我應該是『少爺』或者『主人』。」
  小學生──曹夢依的聲音有點發抖,聽起來像是鼓起了很大勇氣才作出了這一段自我介紹。
  紫鈴睜圓了雙眼──
  「原來大小姐也是女裝的同好!看來我們會有很多共同的話題呢。」紫鈴邊說邊打開了店門,「那麼,大小姐,要不要進來喝杯什麼?」
  「就說了我…我不是大小姐,而是『少爺』!為什麼大哥哥妳就是聽不懂我的意思?我不是女孩子,是男孩子。」
  「妳才是聽不懂我的意思呢,大小姐。既然妳穿著女孩子的衣服,那作為女僕的我就有必要尊重妳這份心情──妳就是我最棒的、獨一無二的大小姐哦。」
  「尊……尊重?」曹夢依回以紫鈴一雙驚奇的眼神──
  這一刻──
  她心中的某部份疑慮開始有被驅去的跡象。
  「總之,先進來坐吧。妳是自己一個人嗎?朋友呢?」
  「沒有……我才不需要朋友這種東西。那些人都是可惡的傢伙,就只因為我想當女孩子,就嘲笑我、欺負我。」
  「是這樣嗎……那妳的爸爸媽媽呢?妳有跟家人談過自己的心事嗎?」
  「……」
  曹夢依沒有回答。
  取而代之──
  她走進了紫鈴為其打開的店門,同時戰戰競競地問道:「……話說,我是不是也應該叫妳大姐姐呢?」
  「如果是在我作為大小姐的女僕工作的時候,確實這麼稱呼我我會更高興。因為現在的我也是個『女孩子』呀!」
  「哦哦……!」
  曹夢依的臉上露出了──
  興奮的笑容。
  其臉頰亦因此浮現出了輕微的潮紅。
  這是──
  自紫鈴與她初次見面以來第一次看見對方露出了笑容。
  走進店內的兩人──其身影正好被卡特琳娜和剛回到店面的特蕾西看見。
  特蕾茜緩步上前迎接兩人──
  「歡迎回到黑貓亭,大小姐。已經為您準備了最好的席位。」特蕾西作出這邊請的姿勢後──
  和紫鈴一起,帶領著曹夢依前往較裡面的一張兩人座座位。一到達──曹夢依立即坐了上去。
  紫鈴把本來在與曹夢依正對面的另一張椅子拉了過來,放到與曹夢依並排的位置上──然後自己也坐了上去。
  接著──
  紫鈴從圍裙的大口袋裡拿出了餐單,遞給了曹夢依──
  「有什麼想喝想吃的請從這餐單上面進行點餐哦,大小姐。」
  「嗯……我是第一次來女僕咖啡廳,女僕咖啡廳通常有什麼是特別好吃的嗎?只要是好吃的東西我都會吃。畢竟現在我是長肉的年紀,大姐姐妳知道嗎?長肉的年紀不多吃點可是不行的呢。」
  明明剛才還在猶豫進不進店──
  一進來了就如此積極想要吃很多的這副樣子──使紫鈴感到略微有點棘手。
  不過──
  紫鈴還是維持著笑容,以無難的形式回答了對方的問題:「說到女僕咖啡廳的標準料理,果然還是蛋包飯吧!要試試看嗎?我們黑貓亭的蛋包飯──會弄成貓的形狀的哦!」
  「傳說中的蛋包飯嗎……嗯!我想試試看呢!大姐姐妳會在上面寫字嗎?我在網上看到過,用番茄醬在蛋包飯上寫字可是女僕的必備技能喔?」
  「這個我當……當然會了!大小姐妳希望我寫什麼字上去?」
  可能是因為逞強的關係──
  此刻紫鈴的笑容略顯僵硬。
  這時──
  在兩人坐下後就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特蕾西,忽然開口了:「妳明明寫這個每次都東歪西倒的,紫鈴。對大小姐說謊可不好呢?」
  「哼,正因為這樣我才萌啊!」
  「好啦好啦,知道妳很萌了。那麼,大小姐,確定要點『貓咪的愛心蛋包飯』了嗎?」
  被問到有關點餐的問題──
  曹夢依即慌張地翻開了餐單。她似乎在得知紫鈴不太會在蛋包飯上寫字後,稍微產生了點猶豫。
  接著──
  她合上了菜單,並擺出一副沉思的表情:「……嗯……我覺得呢,不會在蛋包飯上寫字的女僕真是不合格。不過,我還是想吃蛋包飯,畢竟這能訓練大姐姐妳成為更合格的女僕呢!」
  「好的,明白了,大小姐。會盡快上餐。」
  特蕾西向曹夢依行了一禮後──
  轉身走向能通往廚房的走廊口。她的一舉一動都非常優雅,很小心翼翼的樣子──這是由於特蕾西在設定上是克隆人,而且是卡特琳娜的克隆人,作為全世界搶著要的女僕的最佳替代品而聞名於世;而之所以會是這樣的設定,沒有別的原因──扮演卡特琳娜和特蕾西的兩人是雙胞胎兄弟,僅此而已。
  不過和設定相反──
  本人的話特蕾西才是哥哥,而卡特琳娜是弟弟。弟弟更精於計算和帳目管理,所以設定上才創作得比較有優勢一點;哥哥則更傾向於進行更多實際勞動或待在廚房當後勤幫忙減輕店長有栖的廚師工作,在繁忙時間段她也會負責幾道人氣較高的料理之烹飪──也正因為她的工作安排較傾向於後勤類,所以設定上才會是卡特琳娜的替代。不過最近有栖有意安排特蕾西進行更多店面的工作,這也多得這個月剛進來的新人愛蜜莉,使得人手上開始有餘裕了。
  目送了特蕾西的背影後,紫鈴歪過頭問:「那麼……妳希望我在蛋包飯上寫什麼字呢?希望別太難寫,不超過5個字。」
  「這個,我想想……」
  曹夢依也歪起頭來思考──
  接著她露出了有點不好意思的表情:「我想妳寫個──『I♥小依』在上面呢……」
  「嗯?大小姐妳是希望我叫妳作『小依』嗎?」
  「……」
  曹夢依點了點頭。
  她盡量避開了紫鈴的視線,接著說道:「……從來沒有人用我希望的方式來稱呼我。同學們總是給我取些奇怪的外號,『人妖怪獸』、『裙子男』、『援交基佬』什麼的──我明明就沒有惹他們。」
  聽了曹夢依的話──
  紫鈴不禁心想──現在的小學生起外號都這麼過激的嗎?
  為了安撫對方的情緒,此刻紫鈴也盡力擠出了溫柔與關心的笑容──
  「是這樣嗎……?真是可憐呢,小依。明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妳有跟家人談過這方面的問題嗎?」
  紫鈴想要多說點什麼──
  但始終沒有想出什麼合適的話語。也許,現在當個聆聽者會更恰當吧。
  然而──
  「……」
  曹夢依卻沉默了下來。
  紫鈴這時才注意到──
  剛才她也是在問有關對方父母的事時對方才突然沉默下來的。紫鈴心想搞砸了,必須盡快換個話題。
  「說…說回妳要讓我寫的茄醬字吧!是『I♥小依』對吧?是要寫得很愛意濃濃?的感覺?」
  「不行不行,這怎麼夠呢?」
  「咦?」
  「這可是蛋包飯哦,女僕用來向自己的主人表達絕對服侍態度的蛋包飯哦?怎麼可以只是『濃濃』這點程度呢?怎麼樣,大姐姐,妳應該懂我的意思吧?答應我,不能只是『濃濃』這麼少,必須至少是『溢出來』!明白嗎?」
  「……好的好的!我會把茄醬字寫得都溢出盤子來!這樣應該足夠了吧?」
  「嗯!這樣的話肯定很不錯!」曹夢依露出了非常天真爛漫的快樂笑容。
  紫鈴再一次被這個小學生的言論與態度嚇到了。
  看來,這個小依在學校之所以會被欺負,除了女裝外,性格方面應該也佔一部份原因──紫鈴不禁在心裡作出如此推測。
  在等待蛋包飯期間──
  兩人之間似乎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紫鈴沒有放棄與對方交流的機會,嘗試找了個話題:「話說……小依妳是從什麼時候穿的女裝的?」
  「從我剛出生的時候起就一直在穿了。所以與其說是『穿女裝』,從一開始我就把自己只當成了女孩子。」
  「原來如此……那麼妳,想不想做變性手術?」
  「當然想了!可是,可是──我的媽媽卻說『正因為妳是這副身體才有價值』,不肯讓我接受變性手術!」
  「看來妳的家庭有點複雜……不過,現在的小依妳已經足夠可愛了喔!」
  「嗯,我有瞞著媽媽自己偷買女性荷爾蒙的藥物來吃,所以才能一直維持著較女性化的外表。我可不像大姐姐妳們,要靠化妝和衣服才能使自己看起來更像女生。」
  「妳……妳這麼說,害我有點受傷……」
  紫鈴有點沮喪地低垂下了頭。
  這是自從紫鈴成為女裝大佬以來所受到過的最重的一次打擊。一直以來她自認自己的女裝加上完美的偽聲可謂是在業界內無人能及,可似乎就在今天──她遇上真正的對手了。
  不不,對方是真心想變成女孩子的,這從一開始就無法比較吧──紫鈴最終還是以這個理由結束了這場無謂的心理戰。
  這時──
  曹夢依忽然又開口了:「其實在我眼中,像大姐姐妳們因為興趣而穿上女裝的人,是有點難以理解的……但是,剛才大姐姐妳也說了『現在的自己就是個女孩子』這樣──所以,我不太懂。」
  「不太懂……是指哪方面呢?」
  「妳可以告訴我嗎,大姐姐?妳在穿上女裝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妳當初又是為了什麼而開始穿女裝?我想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真心的答案,請回答我,大姐姐。」
  曹夢依向紫鈴作出了──
  極為單純卻又非常難以回答的問題。

  這個時候的紫鈴,還不知道──
  她接下來所作出的回答──
  將改變她這個暑假──不,甚至可以說是餘下所有人生──的命運。

  生與死的距離──
  往往比想像中要來得近……
  而拉近此兩者的距離的──
  也往往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

  所謂的「人」──
  是性別上的存在?還是年齡上的存在?
  是基因上的存在?還是記憶上的存在?

  ‧○‧

  我做了一個夢──
  彷彿發生在一個遙遠世界裡的、遙遠的夢。

  這場夢對我來說就像是電影院銀幕彼方的事件一樣──
  我對那一個又一個場景本應沒有印象,可是卻又有種莫名的既視感、懷念感。
  有個小學生在我回家時一直跟著我不肯走──
  那天我把這件事告訴了綺藍──
  綺藍一臉吃醋的樣子,直指那個小學生是「跟蹤狂」。

  “小依?是那個跟蹤哥哥的孩子嗎?”

  原來──是這樣嗎……
  昨天早上,綺藍的那句話是這個意思嗎。

  小依並不是我的青梅竹馬,從來都不是。大學生和小學生怎麼可能會是青梅竹馬?
  似乎──
  我並非只是失去了部份記憶,甚至還有著錯誤的記憶。如果人類的記憶是如此不可靠、能如此隨意變化的東西,那麼這個世界又有多少是真實的呢?有多少是值得去相信的呢?

  我想起來了──
  所謂的青梅竹馬,是《女裝之道》這篇小說裡的設定。
  《女裝之道》是一篇以旁觀者角度敘述偽娘女僕曹夢依的奮鬥史的──傳記類小說;而這個旁觀者實際上就是設定上為曹夢依的青梅竹馬的男性角色「紫樂」,亦為整篇《女裝之道》的第一人稱視點敘述者。
  至於為什麼我會把小說的設定誤會成現實──我自己也並不清楚。
  我只知道──
  當我回想起自己已死的事實後,伴隨著一部份模糊的記憶片段,這一部份的記憶錯誤也瞬間解開了──就像是理所當然的一般,就像是此前沒注意到這個錯誤是很荒唐無稽的一般──乾脆乾淨地解開了。

  「嗚嗯……」
  我發出了有如被夢魘糾纏般的痛苦呻吟──
  同時──
  我緩緩睜開雙眼。

  進入了我的眼簾的是──不熟悉的光景,不熟悉的天花板。
  那是比我房間要高很多很多的天花板──所以即使我仍因睡意而無法完全運轉思考,我還是能輕易察覺到眼前的景像並非我所見慣之日常。
  (木色的……天花板……)
  我在心裡默唸著天花板的顏色。視野仍然模糊,睡眼仍然惺忪──我的大腦似乎還不想醒過來,還想繼續睡下去,永遠沉眠。
  我曾經死過一遍──
  本來就應該永遠沉眠的。可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現在的我仍以某種形式繼續存在於人世間──
  (難道說,我不是更應該珍惜現在的時間嗎?)
  我邊懷抱著這樣的想法──
  邊往身體內部注入力氣,想要坐起身。
  可是光是這樣我是沒有辦法坐直身子的,我必須借點力──於是我在意識尚未清晰的情況下,兩手往四處亂伸,想要抓住點什麼以好借力坐起身。
  姆妮。
  好像碰到什麼了。
  好──
  就這樣按著坐起──

  「你這傢伙在摸哪裡啊幹!!」

  忽然──
  耳邊響起幾乎震碎了我的耳膜的怒吼。
  接著──
  我的顏面迎來了能把人打死的衝擊。
  銧噹!!
  「嗚哈……!」我整個人飛下了床──在地板上滾了兩轉才停下。
  這真是非常有效的叫起床方式,我全身上下都清醒了。
  我撐著地面連忙坐直了身──
  隨即望向直到剛才為止我一直躺著的床上──
  身穿著和昨晚一模一樣的睡衣的奏心就半躺在了那裡。她把枕頭豎起放置在床頭前,並背靠在其上;右手手持一本像是小說的書本,而左手則扶著一個不太應出現在床上的異物──一顆巨大的藍色保齡球。
  看來──剛才我就是被這個保齡球打到了。
  另外,我現在才發現──
  這張單人床異常的大張。雖然不及雙人床的寬濶程度,但即使我躺上去了,餘下面積也足夠較小隻的奏心在床的右側區域獲得一個半身位的空間;而在床的左側也確實放了個枕頭,直到剛才我應該都睡在了那裡。
  也就是說──
  直到剛才,奏心都一直在我身邊陪睡?對於蘿莉控來說可能是很值得熱血沸騰的事情,但對於我來說絕對不是哦。
  目前──
  奏心正以一臉生氣的表情看著我。
  而我則伸直手臂,指了指床上的保齡球──
  「……妳居然用這種東西砸我的頭。會死人的啊!我感覺我頭蓋骨都碎了!」
  「誰、誰叫你的手在亂摸!再說,你是幽靈,是砸不死的!」
  「即使砸不死妳也不能……嗯?等等,難道說,就在剛才──動漫裡很常見的幸運色狼情節發生在我身上了?」
  「知道你還說出來?信不信我把你告上法庭,變態!」
  奏心放下書本──
  雙手緊抓住了保齡球,高高舉起──
  一副要朝我這邊全力扔過來的架勢。
  「呃……等等!對不起,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別衝動別衝動……!妳喜歡什麼?我都買給妳!」
  「別當我是小孩子,真是的……!」
  說完──
  奏心隨手把保齡球丟到地板上的一旁。
  咚!
  骨碌骨碌……
  保齡球滾到了一個牆角,停了下來。
  「即使妳讓我別當妳是小孩子──可妳看上去就是個小學生、初中生左右的感覺呀。」
  「我可是高中生的年齡!我的確是發育不太好……」
  「什麼?高中生?合法蘿莉?」
  「是的,合法的。所以如果我想和你做,你也不會違法。就是這樣,滿意了嗎?」
  「呃……我並沒有那個意思啊。」
  「是呢,我知道你沒有那個意思,但我還是得警告你──你下次膽敢再亂摸這個身體,我就用能消滅幽靈的黑科技把你給轟得魂飛魄散!」
  「我……我會注意的。」
  我戰戰競競地回應道──
  同時站了起身。
  不過──
  總覺得她剛才的說法有點奇怪。
  (說是「膽敢再亂摸這個身體」──一般來說,對自己的身體會用這個身體這種說法嗎?)
  我突然想起了昨天奏音同學告訴我的──
  有關活死人白璇夢的事情。
  那是把一個男高中生的腦袋移植到女生身體上的故事。
  如果人能如此隨意地改變自己的身體、改變自己意識的宿體──
  那麼,性別和年齡之類的是否也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正當我還在思考這些無聊事情時──
  只見──
  奏心把雙腳伸下床,穿上了拖鞋。
  我沒有再退縮,作出了提問:「……話說回來,我睡了多久?」
  「並沒有多久。昨晚你引發S量子能量超負荷後就昏了過去,也就睡了一晚,現在是早上。」
  「什麼?S量子能量超負荷……是什麼意思?」
  「像你這樣的靈體,在缺失了『腦部』這個限壓器後,會有意識能量超負荷並向四周散發的情況。昨天真是夠嗆的,你發出的能量把這裡搞停電了啊!這裡是地下,一旦停電就黑得不像話,什麼都看不見。」
  「咦?原來昨晚眼前一黑真是因為停電?我還以為是自己瞬間昏了過去……」
  「應該是兩者都有吧。事實上,我去修好停電後就發現你在書櫃間昏倒了過去。你知道你費了我多大勁兒把你搬到床上去嗎?」
  「妳這麼小隻的身體還要搬我上床,真是辛苦妳了。」
  「畢竟也不能讓你一直睡在地板上……好了,該去吃早餐了。」奏心在我眼前走過,正準備要穿過書櫃之際──
  我叫住了她。
  「等等!奏心,我有件事想……請教妳。」
  我說出這樣的話是因為──
  我突然注意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奏心咧嘴揚起一絲壞笑,像是在看小孩子一樣看著我:「一個大學生請教我這個高中生?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但是──妳給我的感覺,並不像是單純的高中生……總覺得妳好像知道很多難懂的事。更何況妳還跟那位天才科學家住在一起。」
  「原來如此,也有挺合理的理由呢。那麼,你想問什麼?」
  奏心說著這話的語氣仍帶有某種輕視和挑撥的感覺。
  可這並不妨礙我的決心──
  我不會再封閉起自己了,我必須直面自己身上的問題。
  不知不覺間──
  我提起了自己的右手,兩眼直盯著那掌心,接著重複起了緊握和舒展的動作:「妳說過我是靈體,而昨天摔地上時還有剛才妳打我時都不會痛──證明了我確實不是正常的存在。可是,可是喔──
  我的身體也確確實實地存在於這裡。這又是怎麼一回事?我3個月多前自殺了,但這段期間我都很正常地在生活。我吃的飯還是香的,浸泡的洗澡水還是熱的,走在太陽底下還是有影子,我的同學和朋友們還是能和我保持交流……如果我真是靈體的話,那我所保持著的作為人的機能是否太過完整了點呢?」
  「是的,你是很幸運的,常樂。死了仍然能以這麼完美的形態繼續存續於這個世界上。關於你的問題,太深奧的理論我也不曉得,但我能向你解釋一些大致的概念。」
  「妳能解釋我現在的狀態嗎……?」
  「嗯,大致上吧。」奏心把此前一直放在了睡衣口袋裡的兔耳毛帽拿了出來,戴到頭上,接著雙臂環抱於胸前,整張臉浮現出思考的神色:「首先我必須先問你──你對所謂『靈體』、『幽靈』的定義是什麼?」
  「定義?嗯……」
  「或者說是印象吧。」
  「感覺應該是沒有實體的吧?只是一種虛無飄渺的存在……」
  「是的,這也是大多數人對幽靈的印象。」奏心隨手打了個響指,似乎在裝B,「然而,實際上卻並非如此。你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證明。」
  「別賣關子了,趕快解釋清楚吧。」
  「賣…賣關子可是打開這類話題的最好潤、潤滑劑……!你這麼急性子幹嘛啦!」奏心蹬著腳像個小孩子般抗議了起來。
  我沒有辦法,只好順她的意:「好啦好啦……按妳的節奏來,我不會再插嘴了。」
  「好。」
  一秒變臉般地──
  奏心再次回復平靜。
  (剛才那……感覺像是裝出來的演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突然說她不太像單純的高中生,所以才無端扮演起更合符她體型的小孩子般的神態來。可就算演得逼真了,事到如今也太遲了吧。
  「……話說,你知道怎麼製作果凍嗎?」
  「怎麼突然談這個?妳想吃?」
  「我很想吃啊,這又怎麼了?」奏心若無其事地帶過了,「回答我的問題,你會做果凍嗎?」
  「果凍這東西,最簡單的就是買包速成的果凍粉,溶到水裡,再放進想弄的果凍形狀的容器或模具裡,放到冰箱裡等凝固……」
  「所謂的幽靈,就是凝固後且離開了容器的果凍。」
  「哈?什麼意思?」
  「這裡,我們把果凍的容器想成一種完全緊密密閉的構造會更好理解。當這個容器是人的形狀吧,那麼把溶了果凍粉的水裝滿這個容器所能製造出來的果凍──會是什麼樣的呢?」
  「會是什麼樣,這……這不是廢話嗎?當然會變成那個容器的──人的形狀啊!」
  「是的,果凍也會隨著那個容器的物理形狀,而變成相同的形狀。因為容器是和果凍此一內容物緊密結合在一起的,而凝固前的果凍又非固態物,所以容器的形狀就會決定了果凍凝固後的形狀。」
  「我總覺得……妳反而是在把簡單的事情說得複雜化了。」
  「所謂的理論學問,就是把簡單的概念複雜細節化來理解的。你讓數學家們去論證『為什麼1+1=2?』的話,他們也能辯個一整天。」
  「是這樣的東西嗎?」
  「是啊,不信你去問諾愛兒,她能給你說上一整個月喋喋不休。現在我反而是把複雜的東西簡單化了呢,我舉『果凍』的例子,多麼好理解啊。」
  「嗯嗯……所以妳是想說──現在的我就像個凝固成了人形狀的果凍?是這個意思?」
  「是的,沒錯。這個果凍凝固的過程──就是拉比鈴夫製藥所謂的S量子化。S量子化是目前只在人腦意識中發現的量子狀態,其特性就像果凍的凝固般,會透過腦部和神經系統對人體這個『容器』進行物理情報與基因情報的S量子化。也就是說,整個S量子化後的意識,並非只是外觀,就連包含在基因內的性格方面的情報,也被融合進去了;此外,S量子化是一種非常特殊的物理現象,其微觀上的變化性能細到能量的震動,能透過這樣的能量震動模擬出一切物理構成──這個的意思是說,靈體在脫離了人體後,有完全模擬出人體這個物理容器的幾乎全部物理特性的可能性,亦即你現在這個狀態。」
  「妳明明說理論方面不曉得,這卻又說了這麼多?不過我也明白妳的意思了──就是說我的靈體是完全模擬了我的肉體,所以這3個月間我才能像是有肉體的正常人類一樣生活?的意思?」
  「是的。不過理論上這個可能性其實很微。人的意識在脫離人體時,應該會因量子去相干而瞬間能量散失……所以常樂你真的是很幸運的特例,不僅保持著人類時期的物理特性,可透過進食補充能量;你似乎還能透過量子去相干反過來吸收自然界的能量呢?」
  「哈?什麼意思?這是很厲害的事情嗎?」
  「當然厲害了!這個的意思就是說你就像道教的仙人一樣光靠呼吸就能補充大量能量。」
  「難道說所謂的神仙其實就都是像我這樣的靈體?」
  「既然你這樣的存在被證明了,那確實無法否認這個可能性。不過這不是我們要談的話題吧?你擅自岔開話題幹嘛啦!」
  奏心對我突然提出別的話題感到不滿──
  我有點越來越搞不清楚她的地雷帶了。
  所以──
  我唯有繼續謹言慎行:「那麼,所以說──其實這3個月我不用吃飯也可以的?可我肚子還是會餓會響啊。」
  「那只是你的S量子化意識模擬出來的效果。像你這種靈體,在睡覺做夢期間向四周發出的能量最大,但同時吸收回來的能量也最大;昨晚即使是修好停電後,在你睡著期間,這裡的燈也都一閃一閃的,說明你在吸收這裡的電力。」
  「居然會有這種事,實在太神奇了……說來,這幾個月我經常聽到我家那邊的鄰居抱怨半夜時供電不穩,這難道也是因為我?」
  「不是因為你還能因為誰?」
  「嗯……」
  忽然──
  我注意到一點違和感。

  這是上週週末的事──
  那天我熬夜到了凌晨5點才去睡覺,只為了寫小說。

  之後,那天下午外出吃飯時剛好遇上了住在隔壁的同人漫畫家田麗冰小姐。
  那時也跟她打招呼並聊了幾句。
  那個時候的她說了什麼?
  我印象裡──
  我們的對話好像是──

  “哦,這不是隔壁的小樂嗎?週末很少見你這時候外出呢。”
  “因為熬夜寫小說,所以睡到了這個時間才出去吃飯。”
  “熬夜喔!熬夜傷身子,雖然我昨晚也熬了。”
  “是冬天有什麼同人漫畫的專賣活動嗎?”
  “就是那個「迷宮動漫祭」啦,再不趕稿就糟糕了啊……可是天就是要和我作對!”
  “咦?怎麼了?”
  “我不是說最近半夜供電老是不穩嗎?昨晚又來了,燈一直閃啊閃的,害我根本無法集中精神畫畫。”
  “那還真是辛苦,沒有向電力公司反映嗎?”
  “反映很多次了啊!每次都是說「原因不明,尚在調查中」,極度不負責任!你知道嗎?最慘的時候還曾直接跳閘!沒存檔的電繪稿都泡湯了!我家電力又沒用很多,真不知道怎麼搞的。”
  “這個停電現象會在白天發生嗎?”
  “白天倒沒怎麼發生,真是奇怪。感覺就像是在針對我這種夜遊生物。”

  我回想到這裡時,忽然──
  奏心用力槌了一下我的下巴。
  我登時回過神來。

  「搞什麼啦!要不是我想事情想得出神,剛才那下就會被我的意識判斷為有疼痛感的了吧?」
  「我才想問你怎麼了呢,想事情想得像是快到世界末日般的一整張臭臉。」奏心指了指我的臉。
  我對此──
  隨口敷衍了過去:「不,沒什麼……只是突然有了小說的創作靈感,所以構思得出神。」
  「記得你的筆名是『失樂園主人』?」
  「妳怎麼這麼了解我?妳果然想攻略我吧!」
  「唉……」聽了我的話後──奏心以像是在看腦發育遲緩的低能兒般的眼神直盯著我,搖了搖頭,並嘆了一氣。
  我有點失望地垂下雙肩,發起了牢騷:「如果是我妹妹的話,這個時候肯定會說點我想聽的話。」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這麼做對我也沒有好處。」
  「妳能理解我的心情的話那妳就做啊!」
  「樂哥哥!樂哥哥!我要抱抱!」奏心突然裝出假得不得了的可愛聲線──
  我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立即衝向她,張開雙臂,想要抱住對方──
  豈料到──
  奏心一個提腳──
  猛地踢向我的襠下。
  「……!?」
  似乎發出了什麼碎裂了的聲音之同時──
  我的金色玉石傳來了玉石俱焚般的痛楚。
  (嗚啊啊啊啊……不會痛不會痛不會痛不會痛不會痛不會痛不會痛不會痛不會痛不會痛xN。)
  我痛得屈膝跪了下去。
  「為什麼……為什麼。我明明在心裡默唸了一萬遍『不會痛』了,可還是在痛?我是靈體吧!」
  「是呢,光是默唸這個詞是不行的,你得想像出不痛時的感覺。」
  「不痛時的……感覺?」
  「是的,理論上你應該能做到的。人類因為有腦部這個完全掌控著腦電波頻率的器官,所以意識能量沒有辦法對外界作出幹涉;但就像若果凍質量與密度造成的壓力過大會使果凍溢出容器一般,這世上還是有一些人類,其腦電波會以S量子化的電子情報形式脫離腦部,並對外界造成幹涉──這些人就是所謂的超能力者。在失去腦部後,你這種靈體理論上來說是解除了限制的超能力者,只要是你身上所含的能量範圍內所能做到的事,應該都沒問題的。」
  「可、可妳不是說……我的意識模擬了我完整肉體嗎?那不就是說──我的腦部也被模擬出來了?」
  「所以才要你用力、集中精神去想像。你那個腦只是模擬出來的,假的腦。現在的你並不一定要用那個假大腦去想像,你整個人都是一個充滿不確定性的量子體──包括你正感受著的痛楚,也是不確定的。所以,去想像不痛的感覺吧──用你下半身去想像。」
  「這說法像是在說我是個淫魔般……總之,我照妳說的試試看好了。」
  語畢──
  我──
  閉起雙眼──
  集中起了精神。

  這並不是一個困難的想像。
  金色玉石不痛的時候佔了我人生中絕大多數時間──輕易就能想像出來。
  沒錯──
  這不是關乎於腦的記憶。
  是肉體的記憶。
  我的意識,在我這二十年人生裡,透過流遍全身的神經脈衝訊號記住了身體每一部份的感覺──
  即使突然失去了某一部份的肢體,恐怕也會作為幻肢繼續被我所感受著吧。
  而現在的我──
  就有如全身都是幻肢般的狀態。
  既然全身都是如此充滿不確定性之事物,那我的意識也是不確定的;這樣的話──我也可以說,我無法確定現在的我胯下是否痛。
  忘我狀態──
  這個世界不存在我。
  不存在。
  這是只有靈體才辦得到的,究極的忘我方法。
  什麼都不存在。
  只因我自己本身就不存在。
  然而──
  思考的我仍然是這世界因果的一部份。
  所以我並非真正消失了,而只是我自己的世界,我自己的因果消失了。
  既然這樣──
  既然我的世界不復存在的話──
  那就再創造一個世界好了。
  我緩慢睜開雙眼──
  我並沒有被奏心踢過襠下。這是淺顯易懂的事實,是新的因果──我身上從未發生過被人踢襠這種事。
  我說服了自己,說服了自己的身體。
  漸漸──
  我隨著對我自己的觀測而從忘我狀態恢復了過來。
  我所觀測到的自己是──
  並沒有撲向奏心的自己,是站著的自己。
  完全站著,並沒有因痛楚而跪下。
  平靜。
  平淡。
  平安。
  沒有任何變化,沒有任何動靜。

  我──
  不痛了。

  「咦?真的不痛了……」
  我看了看自己的身體──
  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任何陌生感。
  奏心微微一笑:「你挺行的嘛。能用這種方法使痛楚消失的話,那以後我就不用顧慮那麼多了。」
  「妳別抱持這種危險的想法。」
  「不過相反,你既然能透過意識能量幹涉外界的話,那麼即是說也能夠用念力了。」說到這裡,奏心突然向著我伸展開了全身:「怎麼樣?要不要試著用念力來摸一下我?能摸到算我輸。」
  奏心向我發出了挑戰者般自信的笑容──
  我也回以一笑:「哼,妳以為我想像不出來嗎?今早醒來時我醒來時就摸過了啊!所以我清楚那觸感!」
  「是嗎?其實你並不用想像那個觸感。所謂念力,只需要想像物體動起來時的畫面就足夠了──你外散出來的能量會化為動量,使該物體動起來。然而,面對如此平胸的我,你有辦法想像出我胸部動起來的畫面嗎?」
  「從沒見過如此理直氣壯地說自己胸小的傢伙……」
  我吐槽道。
  這還真是棘手。
  我還真想像不出來奏心任何部位動起來的畫面。
  可是──
  我能夠想像──
  奏心的衣服掀起來,褲子掉下來的畫面!
  沒錯──
  奏心的睡衣是鈕扣形式,衣擺寬鬆,很容易就能掀起來。
  加上現在她雙臂張開──
  就更加沒有阻力了!
  是的──
  奏心的身體很小隻,胸前幾乎為平。
  既然這樣──要掀起睡衣時也能直接一掀到底,讓胸部整個露出來,這十分簡單。
  我開始想像──
  這可能的動量畫面。
  我的目標絕不是奏心本人,而是她身上的衣物。
  我絕非要想像她的內衣是怎麼樣的。
  集中精神──
  現在──
  那件睡衣就是我意識的一部份。
  其動量必須由我的觀測行為所確定。
  這世界上沒有靜止的睡衣──
  動起來的睡衣才是好睡衣。
  如果睡衣沒有辦法自己動──
  就由我渾身的能量去使之動起來吧。
  對,要比喻我發出的能量──
  就像是空氣粒子的強烈流動──此一情報必須寫入我那發射出去的S量子化能量當中。
  是強烈的風,能使睡衣整個掀起的風。
  於是睡衣的動量也會受我所發出的幹涉影響,從而能受到我的觀測──
  我用力直視向前方──
  奏心的身上──
  只見那睡衣衣擺開始有動靜了。
  然後──
  一口氣掀了開來。
  一口氣。
  「呃……」我發出小聲的困惑──因為我本沒想到過會這樣瞬間一口氣掀開,我想像的是緩慢升起──但仔細想想,這並不符合正常物理現象。
  掀起的睡衣底下──
  露出了奏心皙白的肌膚。
  沒穿胸罩。
  輕微隆起的乳房──其輪廓、形狀和顏色盡收我眼底。
  奏心反應迅速──
  立即把睡衣衣擺往下拉回去,遮擋住自己的身體。
  「……」她滿臉通紅──眼角似乎有淚水淌出。
  我實在不知道怎麼搭話好,保持了沉默。
  「……嗚……嗚嗚。」
  突然──
  響起了幾乎聽不見的抽泣聲。
  這時──
  我才突然像是想找時機認錯的小孩子般,開口道:「呃……妳哭了?對、對不起……」
  「……我──我這輩子從沒被異性看過自己的裸體……嗚嚶…可、可你卻──」
  「我只看了上半身啊?」
  「你……你真的……」奏心邊頂著一張略微哭紅了的臉,邊伸直手臂生氣地指了指我。
  說實話──
  事情發展成這樣我也實在很抱歉。
  唯有誠實地認錯了──
  「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我沒想到妳──那個,沒穿胸罩。畢竟妳說妳是高中生……」
  「畢…畢竟……胸罩這東西……無論穿多少次都、都…都不習慣。」
  「哈?作為一個女生不習慣穿胸罩怎麼行啊?妳無非是覺得像是被勒著很不舒服吧,妳得知道我們裝假胸時那可是更──」
  「什麼?假胸……?」奏心睜圓雙眼──
  一臉驚奇。
  我也──
  目瞪口呆。和奏心面面相覷。
  (怎麼回事……?我剛剛想要脫口說出什麼?)
  我抵著食指於鼻樑頂端──
  想要努力去回想起點什麼。
  「……呃……?怎麼回事……完全想不起來。我剛才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你說了你們裝假胸什麼的。」
  「哈?那什麼鬼?」
  「你問我我問誰?」奏心生氣地說,接著──她似乎心情平伏了下來,沉思了一陣子後又說:「……我想,你的記憶恢復還不完全。剛才你說出的話可能涉及你那些還沒想起的更深層記憶部份,但卻在下意識的情況下脫口而出了。你現在想起多少來了?」
  「只想起自己是上吊自殺的,還有──」我考慮了幾秒才決定說出來:「小依她其實是個小學生這件事。」
  「哦?你已經知道曹夢依是個小學男生的事了?」
  「什麼?男生!?」
  「咦?沒記起男生這個部份嗎?」
  「說到底,為什麼我會發生這種失憶啊!而且不只是失憶,還有記憶錯誤的部份!怎麼我會記錯小依是我的青梅竹馬?是個大學年齡的女生?為什麼!」
  「嗯……要解釋這個很麻煩。簡單來說──我剛才說過,S量子化的意識脫離肉體後能直接幹涉外界吧?反過來說,外界想要幹涉你的意識也變得更加容易。你的記憶可能是被某種外來力量強行篡改了。」
  「篡改?這怎麼可能……」
  「說是篡改或許不太對。人的記憶也不過是一種電訊號,從外界幹涉很難精確找出哪段電訊號是哪段時間的記憶,也很難將之具體化──這個的意思即是說,要自由篡改記憶應該是不可能的,除去植入一些錯誤記憶,或者一些可能導致失憶的心理暗示的情況。」
  「妳的意思是說──我只是被植入了記憶?或者說洗腦用的心理暗示?但總覺得很牽強……因為根據小依的說法,我失去的記憶似乎都是和『某件事』有關聯。」
  「是的,這很牽強──所以其實還有另一個更合理的解釋。」
  「什麼解釋?」
  「目前,只有人自己的S量子化意識和人類腦部能精確具體化S量子化的情報,所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你自己或者別的同樣為S量子化靈體的存在,對你的記憶進行了修改。」
  「妳說最大可能性?那就是說,那個別的S量子化靈體是指──」

  是的──
  自從我想起來自己已經死了──
  自從我想起來小依是個小學生──
  就已經察覺到這個可能性。
  只是──
  一直沒去仔細深究。
  如果說小依也是──
  也是跟我一樣的存在的話──
  即表示她已經──

  「……沒錯,那個S量子化靈體就是曹夢依小姐──或者應該說先生?她跟你在同一天死亡。從孤兒院瑪格麗特家庭的6樓陽台處墮下,摔死了。」

  ‧○‧

  「真是的!你們都在磨蹭個什麼勁呢?我難得做好的早餐都快涼了吧!」
  就座在飯桌前──靠牆那邊的椅子上的雪維爾小姐,以像是在責備兒女的母親般的神情生氣地看著我們。
  我們才剛來到客廳區域,就發現雪維爾小姐似乎坐在飯桌前很久了──
  現在我們尚未就座,即已經接受起了對方的訓話。
  面對著生氣的雪維爾小姐──
  奏心提起手,指向了我,「都怪這個變態,想要強暴我,把我的衣服強行脫下來!」
  「等……!妳這傢伙在亂說什──」
  「常樂先生,你居然是這樣的人?我本來以為像你這樣的文藝青年是比較內──」
  「不,不是這樣的……!雖然確實是差點把奏心她的衣服脫下來了──但這頂多只是惡作劇的程度!絕對沒有什麼下流污穢的企圖。我對此也深感抱歉。」
  「你這麼認真幹什麼啦?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奏心看著我慌張的模樣,噗哧地笑了出來,「嘛……我是在給樂哥哥訓練超能力,所以發生了點意外。而且,其實──這怪不了樂哥哥,是我先挑逗他的。」
  「哎呀,是這樣嗎?心妹妹,我知道妳很久沒有跟異性說過話了,但有時不要玩得太過火呢。這樣妳真正的家人們會吃很多醋哦?」
  「這……這有什麼關係!我喜歡幹什麼是我的自由。」
  「真正的家人?是指奏音同學嗎?」我好奇地問。
  奏心看了看我──
  然後像是在思考該怎麼回應般別過了視線:「……差不多吧。」她說,「不過──現在的話你還有諾愛兒才是我的家人。所、所以──其他家人的事就別多想了。」
  「心妹妹妳既然當我是家人,也差不多該叫我為『姐姐』了吧。明明不肯叫我做姐姐,卻叫常樂先生為『樂哥哥』呢?我好嫉妒好嫉妒,科學家的嫉妒是很可怕的。」
  「我只是比較喜歡使用叫起來順口的稱呼。」奏心抬眼看了看我的臉,「樂哥哥叫起來順口,所以才這麼叫,沒別的原因。」
  「好吧。那我也叫常樂先生為樂弟弟好了。」
  「……那我該稱呼妳為什麼?」我問道。
  雪維爾小姐沉思了一陣子──
  然後說:「叫我媽媽。」
  「才不要。」
  「真可惜。那就按你喜歡的叫好了。」
  我猶豫了一陣子──
  然後,鼓起勇氣開口了:「那我跟奏心一樣,叫妳諾愛兒好了。」
  「很好很好,不錯。你果然是個好孩子,樂弟弟。」諾愛兒的笑容看起來很燦爛,「好了,廢話就不多說了。坐下來吃早餐吧?要不然涼了就真的一點都不會好吃了。」
  我和奏心一起拉出了椅子,一同坐下──我坐在左邊,奏心則是我的右邊,諾愛兒在我們的對面。
  說到今天的早餐──
  首先,我們每個人的正前方都各有一個空盤子和刀叉置於兩旁,是讓我們盛早餐的吧;而盤子的左上方則又放了一人一個麥克杯,裡面盛著熱牛奶。
  於飯桌的最中央有一個大很多很多的盤子──
  其上盛著一大塊圓形的麵粉類料理,大量的肉和蔬菜都被剁成小塊小條小粒佈滿其上,並且覆蓋上了一層金黃色的焗芝士。
  不用說──
  這個料理當然是──
  「大早上的居然吃披薩?」我指了指那大塊的披薩。
  「你不知道嗎?披薩可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任何場合都可以吃的,最適合派對氛圍的料理喔!只要有了披薩,科學家和傳教士也能坐下來一起開派對呢。」
  「咦?這句話好像在哪裡聽過……」
  「樂弟弟你聽過我說這句話嗎?我想想……因為之前有幾次採訪都是在慶功宴,搞不好我都在那些場合說過呢。我朋友都說這幾乎成了我口頭禪!」
  原來如此──
  原來特蕾西醬是在模仿諾愛兒嗎?看她平時只會收集機器人動畫角色的貼紙,沒想到還會關注物理學界的──
  (咦?等等……)
  (特蕾西醬是誰?)
  總有種──差一點就要想起來了的感覺。
  腦海中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輪廓──
  那是個身穿著女僕服的,女孩子的身影。
  我經常跟她聊天──
  那個時候的我,也身穿著──
  「怎麼了?樂弟弟,你不吃嗎?」
  「咦?」我發出聲音的同時,注意力拉回到現實──
  登時察覺到──
  我剛發出的那聲「咦」聲音有點奇怪,不像是我本來的聲音。奏心和諾愛兒兩人也注意到了這件事,一臉孤疑地看著我。
  只見──
  諾愛兒手上拿著的一塊披薩已經咬了一口;而奏心也正手持刀叉,準備切割已盛到她盤子上的一塊披薩。
  看來──
  我妨礙她們用餐了。
  「……不,沒什麼。我只是剛好在想事情。」
  「你今早好像老是突然開始想起事情來。」奏心右手手持著刀用力切著披薩,「你是不是開始回憶起什麼事情了?之前一直忘記了的……」
  「算是吧。但還是很朦朧,說不出一個具體的描述。」
  「咀嚼咀嚼……是喔。這事情不用急,時機到了自然就會想起來。加油吧,樂哥哥,相信你很快就會想起生前的一切了。」
  「心妹妹,妳說不用急,可昨晚急著告訴樂弟弟他已經死了的事實是誰呢?」
  「我不說的話,奏音…姑姑她們永遠都不會說吧。妳們就是太保守了,都把樂哥哥接到這裡來了,還隱瞞這個隱瞞那個的……樂哥哥可是當事人啊!」
  「心妹妹妳為什麼這麼激動?我們從來沒說要隱瞞樂弟弟一輩子……不過既然事情都說了,就不多計較了。總之,今天是樂弟弟你的歡迎會!怎麼樣?披薩還好吃嗎?」
  在兩人對話期間──
  已經把一塊披薩快吃完的我,吞下剛放進嘴裡的一口後──
  回答道:「很好吃。應該比我家店長強……不愧為從美國來的女人。」
  「披薩是意大利的。」
  「呃……這個就別吐槽了嘛。」我有點不好意思地搔起了頭。
  我為了逃避這個話題──
  把手上的披薩剩餘的部份都塞進嘴裡,吞下去了。
  「還吃嗎?」諾愛兒問。
  大盤子上還有5塊。
  我伸手再拿一塊:「那我再吃一塊好了。」
  「只吃兩塊?」
  「嗯。兩塊我感覺都算多了,會胖啊。」
  「你作為男孩子這實在不算胖吧……仔細看你還挺瘦的,弱不禁風的樣子。」
  諾愛兒打量著我身體的同時──
  繼續吃著她手上的披薩。
  奏心也看了我一眼,臉上浮現出好奇心:「話說我之前就想問了,樂哥哥。你染那頭紫髮是為了什麼?」
  「這紫髮?是天生的。」
  「天生的?這怎麼可能。人類基因中不存在這種髮色。」
  「咦?可…可是──一直洗不掉。連用最強的去色劑都洗不掉。」
  「那大概是因為你的S量子化意識將這個外觀默認了。如果S量子化只會保留基因上的外觀,就不可能模擬出死去時的你。」
  「那……那就是說,這是染的嗎?可我從沒有印象去染過這髮色──不,甚至染髮本身都沒印象。所以我這幾個月一直以為,這是我天生的髮色。」
  「看來樂哥哥你的失憶真是很嚴重呢。沒關係,不用急,慢慢就會好了。」
  「謝謝鼓勵……」
  「不用謝,這樣太見外了。我們現在是家人,如果我遇上困難時也會讓你幫忙,我也不會謝你的喔?」
  奏心叉起切下來的一小塊披薩,送進嘴裡──
  她的吃相非常優雅,披薩用得著吃得那麼斯文嗎?
  只見她──
  輕輕對我溫柔一笑後,繼續用起了餐。
  (總覺得……從剛才開始,她對我的態度就變了好多。)
  (應該只是錯覺吧……)
  我邊想著無謂的事,把第二塊披薩也往嘴裡不斷地送。吃完後,擦了嘴,把熱牛奶也一口氣喝光了。
  我伸了個懶腰:「……老實說,我還是無法相信,我接下來居然要住在這裡。」
  「才剛來。慢慢習慣吧。」諾愛兒手拿著麥克杯的杯耳,喝著熱牛奶,「現在仔細想想,我應該跟你說聲抱歉。突然就把你拉進這裡,還厚臉皮地說是你的家人什麼的──我實在沒有顧及到你的感受。」
  「不……在這裡過了一晚,吃過這次早餐後──其實我反而有點高興。」
  「咦?是真的嗎!?」諾愛兒看起來很開心──
  看來她也為這件事煩惱過。
  並不是完全不拘小節的科學家。
  我也以笑容回應了對方:「嗯……一直以來我的家人只有綺藍一個。我沒有父母,所以可能我自己總是在心裡期待著這種溫暖──這種能發自內心去依賴的溫暖。」
  「是……這樣嗎。能為你帶來溫暖我十分高興。」
  「對了,話說回來──」我想起了一件事情,「記得昨晚妳說過也會把綺藍接過來?那麼她來了嗎?」
  「……」
  諾愛兒沒有回應我的問題──
  忽地沉默了下來。
  取而代之──
  奏心拍了拍我的肩,我轉過頭看她──她正以一臉認真的表情看著我。
  「你冷靜下來聽我說,樂哥哥,昨晚葵姐她們到達你的住宅單位時──」
  奏心的這個說法──
  令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難道說──
  「發現單位內完全空無一人。」
  「什麼?沒人?」
  「周圍一帶都找過了,也打電話聯絡過應是你妹妹的手機號碼,但都無人接聽。」
  「怎麼這麼重要的事情不早說!」
  我站了起身──
  心裡開始慌張了起來。
  我翻找起了自己的衣袋褲袋──
  「我的手機呢!手機──」
  「啊,我去拿給你!」諾愛兒站起身──
  衝向了自己的辦公桌。
  只見她似乎在抽屜左右的位置操弄著什麼──我看到她手臂一個小發力,似乎是拔下了什麼般的動作。
  她手持一部智能手機走向了我──
  不用說,那就是我的手機。
  「昨晚我回來後就幫你的手機放我桌子那裡充電了。」她邊說,邊把手機遞給我,「我們都沒看過你的手機,你趕快自己確認一下吧。」
  「謝謝。」
  我接過手機後──
  迅步來到中央的客廳區域──置於茶几後方的3人座沙發前,坐下。
  鎖屏畫面上似乎有很多新通知──
  我沒有予以理會,迅速解鎖,點開了電話功能的聯絡人──我邊壓抑著因緊張而略微發抖的拇指,邊點選了當中的「綺藍」,接著迅速把手機移向耳邊。
  「……拜託了拜託了。」
  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一般──
  不,實際上就是在說給自己聽。
  我總是會把事情往不好的方面想,現在的我也處於這樣的心境──不用嘴巴說點與這心境相反、或者說能緩和這種心境的話語,我就會一直感覺很不舒服,全身都發冷,無法理智地理清思緒和言語。
  然而──
  從手機彼方傳來的聲音是──
  『你所撥打的電話號碼可能處於關機或已注銷,未能撥通。請稍候再試。』
  『你所撥打的電話號碼可能處於關機或已注銷,未能撥通。請稍候再試。』
  『你所撥打的電話號碼可能處於關機或已注銷,未能撥通。請稍候再試。』
  無生命感的電腦複讀式人聲。
  不斷重複著的──
  機械人聲。
  此刻我的心情已然降到了冰點。和綺藍生活了這麼多年,從沒有過這樣打不通她手機的情況──她一直以來都隨時迎接我的來電,沒有任何空隙,沒有任何例外,只為了能在任何時候與我聯絡。
  可這就在今天,此時此刻──被打破了。
  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我只知道──
  名為不安以及不祥預感的情緒正在我心坎處不斷擴散開來。
  (不行……不行……!)
  (我必須立即去找綺藍!)
  我收起手機──
  正打算準備要站起身的時候──
  奏心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跑了過來,並且一屁股坐到了我的大腿上。
  這一連串動作完美封印住了我接下來想要做的一切動作──
  現在的我無法輕舉妄動。
  「妳……妳搞什麼!」我情緒不穩,破口怒吼,「我要出去!別妨礙我──」
  「你冷靜下來想想──你一個人能做的事情有多少?樂哥哥?」奏心邊說,身子邊往後背靠到我的身上,同時她抬起頭使頭頂在了我的近鎖骨左右的位置,一雙附在了顛倒了過來的臉上的豆大眼珠正直盯著我──
  我有點不耐煩起來:「綺藍她可是我唯一的妹妹!這不是我能做到什麼做不到什麼的問題,我必須去找她!」
  「所以叫你冷靜下來,樂哥哥!」
  奏心以極嚴厲的語氣反過來喝了我一聲。
  我一時間愣住了──
  奏心調整起坐姿,轉過身──
  形成了跨坐在我大腿上的姿勢。
  這個瞬間──
  我與她四目相交。
  奏心的雙眼裡只有我──
  只注視著我。
  我不禁心跳加速,感覺臉部有一陣熱流升起──我慌忙別過視線,不想直視對方,只因我總覺得若再注視下去,我會被她那充滿魅力的雙瞳給吸進去。
  「請相信我們,樂哥哥。」
  「……」
  「葵姐她已經加強了搜尋力度。今天會一整天都全力去尋找你的妹妹──所以一定會沒事的。請相信葵姐,相信我們。」
  「即使妳這麼說──」
  「看著我!」
  奏心伸出手──
  粗魯地把我的臉給拉回到正面方向。
  她那瞪視著我的眼神──
  為何顯得那麼真摯?為何顯得那麼溫暖?為何顯得那麼堅強?
  「樂哥哥,你不是一個人。你看著我,現在的我就是你的家人──即使你不願意我也會繼續叫你作哥哥。這不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包括你的死亡,你的失憶,以及正襲向你和你家人的各種危險──這一切一切的問題,我們都會幫助你!」
  也許──
  如果是前一天的我──
  不,甚至是前一分鐘的我──
  聽了對方這樣的話,會歇斯底里起來,並怒罵一句「說什麼漂亮話!綺藍她才是我的家人,妳們這些外人多管什麼閒事!」吧。
  可是──
  此時此刻,無論從感性上還是從理性上,我也無法罵出如此違背我自己的感情與理智的話語。
  實際上──
  我確實從奏心身上感受到了溫暖。
  這並非因為她坐在我身上──
  而是更內在、更心靈層面上的──溫暖。
  雖然我和奏心,還有諾愛兒──才剛認識一天不到。
  可她們卻向我伸出了援手──
  向已經死亡的我、可能正在被邪惡組織追殺的我──伸出了援手。
  我不知道這份溫暖的名字是什麼──
  可能是「家人」,可能是「信任」,也可能是「希望」。
  我只知道──
  奏心和諾愛兒這兩人都擁有著非常溫柔、善良且親切的心靈。
  而這樣真摯的心──
  也正試圖打開我的心扉──
  「謝謝妳,奏心。」我想不到其他話語,只能簡單地道個謝,「這兩天實在發生了太多事情──現在的我,真的很不安……」
  「我知道你很不安……但一定會沒事的。」看見我心情開始平復下來,奏心終於離開了我的大腿,並坐到我的左邊,「別看葵姐那樣,她可是這個城市最出色的警察。樂哥哥你昨天應該見過她了吧?」
  「嗯,見過了。雖然外觀上看起來是有點不正經,可她的風貌──也感覺像是經歷過無數修羅場的大人物。」
  「樂弟弟你看人的直覺還挺準的呢?」這時,似乎諾愛兒從我們身後經過──後方傳來了她的聲音,「總之,樂弟弟你今天需要做的就只有乖乖待在這裡等你的妹妹到來。別胡思亂想,那樣對你的精神健康不好。」
  「我真的可以──相信妳們嗎?」
  我懇切地問。
  這並非真的想問對方,而是──
  想真正為自己創造一個理由──創造一個能留在這裡,並委身於這裡的理由。
  「當然了!」
  而諾愛兒這聲響亮開朗且充滿親切感的回應──就是答案。
  只見──
  諾愛兒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座位上,開始起了工作。
  奏心則從沙發的縫隙裡拿出一個像是遙控器的東西──
  對準電視機,按下開關的同時說道:「來看點電視放鬆下心情吧。」
  電視機亮了起來。
  我本來想加一句「啪的一聲」在前面,但實際上根本沒有也不可能發出任何聲音──過去一直用以指代電視機亮起來的「啪的一聲」這個狀聲式描述,也伴隨著顯像管電視的完全淘汰和薄型電視的廣泛普及而變為死語。
  目前似乎還在廣告時段──
  實際上,現在的我的心情也還沒平復到能寫意地去看電視節目的地步。
  於是──
  我拿出手機,雙目視線也再度落到手機屏幕上。
  「咦……?這──」
  我發現我的WeChat──有24條新訊息。
  我立即點開了WeChat──
  home
  (呃……都是雅歌發過來的。)
  昨天我來到這裡過了沒多久就因被告知自己已死的真相而昏過去了──看來這些新訊息都是在那之後發過來的。
  我點開了我和雅歌的聊天視窗──
  01
  03
  05
  (雅歌這傢伙……她還拿著我忘在圖書館的肩包,去我家找我了麼?)
  這個瞬間──
  忽然覺得自己做人很失敗。居然讓一個女孩子給我送遺失物,還讓她在自己家門前等了這麼久。當然的──昨天我沒有回家,雅歌不可能碰上我,但看來昨天雅歌到我家時綺藍也不在的樣子。
  也就是說──
  至少在昨天下午6點左右的時候,綺藍已經不在家了。昨天4點10分左右時,我還用WeChat跟綺藍聊過兩句,那個時候她讓我快點回家──可在不到兩小時以內就失去了蹤影。
  (真擔心……)
  總之,我還是先回雅歌一句吧──
  看看她之後會不會回覆。
  06
  回覆完畢,即收起了手機。
  我抬起頭來──
  這時,我才發現奏心正緊湊在我身旁,窺看我的手機。
  「妳這人興趣還挺惡劣的。」
  「剛才的是──樂哥哥你的女朋友嗎?」
  「不,並不是。只是一般朋友。」
  我搖了搖頭。
  奏心坐了回去,瞪著我表現得有點好奇:「一般?一般朋友會發這麼多表情符號和語音嗎?」
  「這很正常吧?朋友之間這沒什麼稀奇啊。」
  「是嗎……可能是因為我沒什麼朋友的關係吧。我大學時可沒有熟到這個感覺的朋友。」
  此刻──
  我發現了對方說出的話中的──奇怪之處。
  「大學?妳不是那個……還只是高中生的年齡而已嗎?」
  「啊?」奏心好像一時沒反應過來──
  過了約4、5秒左右──
  她才突然略顯慌張地作出了解釋:「其……其實我是跳級的。我是被譽為神童的那種天才人種,所以在初中年齡時就大學畢業了──就是這樣!」
  「嗯……所以說是腦子發育過頭,奶子就完全發育不起來了嗎。真可憐。」
  「不惜使用超能力都要看我奶子的傢伙在說些什麼呢。」
  我無話可說,也無法反駁。

  畢竟──
  我是個每天都和初中生的妹妹聊著變態話題的哥哥,我的性癖大概早已被染成完全的蘿莉色。對奏心這種小隻的女性生物,我就是想多捉弄幾回──可從至今為止與她相處的經驗,她在某些方面實在相當棘手,甚至有凌駕在我之上的勢頭。
  (但,還是敵不過綺藍。)
  綺藍應該是這世界上最會對付我的初中女生。畢竟和她生活這麼多年了,我喜歡什麼、害怕什麼、弱點是什麼等都被她瞭若指掌了吧;不過,我和綺藍的親密程度頂多只到一起洗澡而已,而且是各洗各的──從這一層面來看,似乎我和奏心有更多的肌膚接觸,某種意義上比和綺藍更親密。
  (家人……嗎。)
  當然,正常來說──
  這些都不是家人間的正常親密關係。
  我必須多加留意──別讓自己在這裡居住期間也跑太偏了。我在昨天之前,對這裡來說都是完全的外人──奏心雖然很親切地叫我樂哥哥,可她肯定尚未完全放下對我的警戒之心,我必須表現得更像一個正經溫柔的好哥哥,而不是平常那套變態哥哥的態度。
  不過可能──
  一切已經太遲了也說不定。

  我胡思亂想了一堆無謂事情後,把視線移向正前方──望向電視機畫面。
  目前──
  好像是無所不報的八卦節目「謠言放大鏡」的時段。我之前看過一兩次,除去主持人時而發表一些極端主觀的言論外還算有趣的節目。

  主持人正要讀下一則謠言消息──

  『……說到動漫展覽,當然少不了Cosplay!而說到這個,我就想起了本台就在今早得到了一條獨家消息!
  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曾經有個叫「紫鈴」的女裝大佬?是個非常可愛的大屌萌妹呢,Cos過不少動漫紫髮女角!比如Fate系列的間桐櫻,點兔的天天座理世,謀略之星的駒鳥蓮華、我妹的黑貓、物語系列的戰場原黑儀等等──雖然產量不算多但質量卻非常高的二次元女裝Cosplayer!
  這麼可愛一定是男孩子!可這麼可愛的他卻已經了無音訊快四個月了──……』

  配合著主持人的讀稿──
  電視上了映出了一張又一張的──似乎就是那個叫「紫鈴」的Cosplayer穿著Cos服時的照片。
  我抱著半感興趣的心情看著電視畫面上紫鈴的臉蛋──
  (咦?等等,這張臉……)
  忽然,一股渾身的不舒服覆蓋了我的身體。
  這股感覺就像是──
  聽到朋友說遇到長得很像自己的人時的那種不協調感。
  尤其是──
  被拿來開玩笑時更甚。
  這是由於任何人都會認為自己是唯一的──是基於對自我之唯一的認同感所帶來的錯位感。

  聽見──
  耳邊傳來了奏心的聲音。

  「咦?樂哥哥,這個Coser的臉──」奏心的聲音以極緩慢的速度進入我的耳中,「長得跟你一模一樣啊!」

  (一模一樣?)
  這怎麼可能──
  我的臉哪有這麼可愛,這麼女性化。即使化妝能解決一定程度上的問題,可也不可能弄得那麼像女孩子。
  不──
  不是這樣的。
  我的內心深處有個聲音,似乎想告訴我不是這樣的。
  說到底──
  怎樣才算是女性化的長相?我從來沒有去考慮過這個問題。我一直認為自己的臉頂多算童顏,但應該沒到女性化的程度──難道說,童顏也是一種女性化嗎?不,應該說是中性化吧。

  紫鈴。
  這個名字──我聽過。
  與其說是聽過──
  似乎對這個名字有種「認同感」。

  認同感是什麼意思?
  認同──即是identify。identify是取自「身份」(identity)這個名詞的動詞。也就是說,這個認同感是和自己的身份有關──是這個意思嗎?
  昨天──
  偽娘女僕咖啡廳「黑貓亭」的名字此刻也躍然於心頭。

  偽娘……
  女裝Cosplayer……
  紫鈴……
  我家之所以有錢買咖啡豆……
  是因為──是因為──是因為──

  哎?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這就是所謂腦子秀逗?的感覺?
  有什麼東西在我身體深處暴走──是這樣嗎?這種感覺嗎?
  告訴我。
  告訴我。
  告訴我。
  我對「紫鈴」這個名字的認同感──來自哪裡?

  啪啦啪啦啪啦。
  我腦子真的秀逗了。
  有什麼東西、潛藏已久的東西正不斷在腦海裡翻滾。

  裝假胸。
  哈?那什麼鬼?
  裝假胸這種事──
  最令我身心暢快了!不是嗎!?

  咦?
  搞什麼……
  發出這麼娘的聲音。
  啊。
  啊啊。
  發出這麼娘的聲音──
  不就可以把喜歡的女聲動漫歌曲唱個爽了嗎!?

  阿紫。
  ……阿紫……
  紫鈴。
  ……妳……
  記憶。記憶。記憶。
  片段。片段。片段。

  “哥哥……你能幫忙宣傳一下我的網誌嗎?用你紫鈴那個網誌……拜託了!只有哥哥的人氣能拯救我!”

  “大姐姐妳不是大姐姐狀態的時候,就叫你樂哥哥吧!還是說你喜歡我叫得更親近點?叫你「阿樂」之類的?”

  “失樂園主人?阿紫……妳到底想和誰一起「失樂園」啊──對小學生出手可是犯罪喔。”

  “哥哥!為了支援你女僕咖啡廳的工作,你至少要學會分辨這幾種咖啡豆的不同產地!來,來特訓吧!”

  “哈哈哈!果然在蛋包飯上寫字很難吧?妳看依君,寫得都比妳好看多了。”

  “什麼?阿紫?妳說妳想寫篇小說送給小依?妳總是有些奇怪且感覺沒什麼用的主意,我覺得那孩子的問題還是看醫生比較快。”

  “阿樂,你對我這麼好,我不知道怎麼報答你。我的身體滿是傷痕,而且我是個男孩子──我滿足不了你,阿樂。”

  “紫鈴,我總覺得那個小學生不太妙。我打聽到說她是去年才突然轉校到紫羅蘭的,但查不到她之前讀什麼學校,問了很多地方的人都沒人認識她……一般來說,她那個性格再加上性別不安症,應該會很有名才對。”

  “既然哥哥染成紫髮,那我就染成藍髮吧。畢竟我是「綺藍」嘛~。”

  “嘿嘿,怎麼樣?樂醬,我也染了跟你一樣的紫髮喔!”

  “樂醬你真的很會選衣服呢……比我這個女生更會選!果然穿過女裝的人就是不一樣。”

  “哦,小樂,今年的迷宮動漫祭你會出Cos嗎?什麼?要專注於女僕咖啡廳的工作所以不出了?哎,真可惜,我那個在外地的表弟可是你的迷弟呢,他還想今年動漫祭回來看你的女裝的說。”

  “我最喜歡你了,樂哥哥──阿樂。如果我真像你小說裡寫的那麼堅強就好了,可是……”

  大量的記憶片斷──
  不連續且如碎片一樣的片斷──
  不斷不斷地敲打著我的腦髓。

  我無法回憶起全部。
  也無法深入了解這些片斷的含義。
  可是──
  我還是想起來了。

  紫鈴──
  這個名字,並不是別的誰的名字。
  紫鈴──
  正是我的名字。
  我作為女裝Cosplayer身份的──另一個名字。

  『……正當所有沉迷男色的網友都在絕望中快將忘記紫鈴的存在之際──
  就在昨晚,網上討論區「在迷宮尋求邂逅有什麼妹子」有匿名網民指出──昨晚8點左右,紫鈴的個人網誌「幻紫樂園~Purple Paradise~」出現了管理員紫鈴睽違接近4個月的登入記錄!』

  「這怎麼可能!除非被黑了!」
  我站起身叫了出來。
  奏心被我嚇了一跳,向左縮了一下:「誒?你突然怎麼了,樂哥哥?」
  「我想起來了,我就是紫鈴。」
  「什麼?樂弟弟你原來曾經是個大屌萌妹?」正在辦公桌前工作的諾愛兒也插嘴了進來,「這麼一來,我更確信你跟心妹妹能成為一對親密的家人了。」
  「什麼意思?」
  「沒、沒什麼意思啦……!」奏心滿臉通紅地跳起身,氣沖沖地走向諾愛兒,「妳別多嘴啊!萬一暴露了不就又要作無謂的解釋了嗎?」
  「先不說這些了。樂弟弟你說你想起來自己是紫鈴──是想起來多少了呢?我突然察覺到,你是女裝Cosplayer這件事可能挺重要的。畢竟,曹夢依小姐生前也是個女裝少年。」
  奏心轉過身來──
  掛著一副帶有好奇的認真表情向我走來:「對,我也正好想說這個。樂哥哥,你是女裝大佬這事該不會和你跟曹夢依的死有關吧?」
  嗚嗚……
  被左一句大屌萌妹右一句女裝大佬的稱呼總覺得很不習慣。
  (可──我對此──)
  (有種難以言喻的快感……!)
  我強忍著嘴角欲要揚起的愉悅之笑意,勉強擠出聲音回答道:「呃……我就只想起了很小一部份。我為什麼會自殺,我想──我還是記不起來──的感覺?」
  「嗯……雖然很可惜,但還是慢慢來吧。不用急。總之,樂哥哥,想起了這麼重要的事情就是進了很大一步了!」
  「是這樣嗎?」
  對我的疑惑──
  奏心只用力點了頭。
  (果然好想抱著奏心全身舔個遍。)
  我把這危險的想法緊緊壓到內心深處──
  同時坐回到沙發上,開始思考了起來。

  沒錯,我是紫鈴。
  直到暑假我自殺為止時──我一直都是紫鈴。但就在我變成這靈體狀態後,就一直忘卻了這個身份直至剛才。
  先不說為什麼我會忘記──
  在這3個多月間,我所認識的人──包括綺藍、雅歌還有隔壁的田麗冰小姐──都從沒提及任何有關我女裝的事。
  (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難道說──是某個知道我女裝Cosplayer身份的人,對我身邊的人都進行了封口嗎?還是說,甚至進行了洗腦
  不過,總覺得有點奇怪──
  我認為,即使對方擁有多麼先進的洗腦技術,應該也無法進行如此大範圍的洗腦吧。那個督察向日葵小姐似乎對這方面的調查進行得非常深入且徹底,哪怕只抓住了一點出現洗腦的跡象,應該也會立馬行動才對。
  可若說是封口──
  要對我身邊的人一個個進行封口,又好像很麻煩的感覺。

  (紫鈴……嗎。)
  我想起來了──
  自己曾經穿上一身的女裝Cos服,化上各種各樣的動漫角色妝,在接受Cosplay的展場上和宅男宅女們拍照的景象──
  是多麼令人心情愉快的工作。
  爽。真爽。
  穿著可愛華麗的衣服,沐浴在閃光燈裡的這股快感──啊,我怎麼能這麼可愛?我怎麼能這麼萌?這世界上沒有比我更厲害的女裝大佬,因為我還能發出非常自然的女聲──哼,半調子的傢伙可超越不了我。
  唯獨貓又醬──
  在黑貓亭工作期間認識的貓又醬──她是最能威脅到我的存在。所以我要拉她一起去動漫祭,讓她襯托我。
  可不知不覺間,與她相處久了我變得越來越沒自信。
  所以最後還是算了,就連我自己也放棄了參加今年的迷宮動漫祭──以「要專注於女僕咖啡廳的工作」為藉口。
  不過,我真的很想跟貓又醬一起出Cos。她真的可愛得像貓一樣,我和她兩人一起的話,一定能稱霸女裝Cosplay界──為了這個目標,我也必須繼續在黑貓亭修練才行。我為了成為一個更好的女裝Cosplayer,在黑貓亭一直努力工作,從沒想過要離開並放棄──可為什麼、為什麼現在的我卻在這裡無所事事?每天還寫著一些黑暗獵奇的小說賺那麼丁點的錢?太奇怪太奇怪了,不應該啊不應該,我本來有那個實力賺好幾百倍的錢。

  「那個,我說……諾愛兒,妳有電腦嗎?」
  我懷著些許類似於鄉愁般的情緒,同時也帶有些許焦急──向諾愛兒發出了隱含著請求意味的提問。
  諾愛兒回應道:「有啊。怎麼了?」同時打開了辦公桌一個寬闊的抽屜,拿出了一台──有點舊款的Surface平板。
  我邊扶著鼻樑頂端回想──
  邊走向了諾愛兒的辦公桌。
  (密碼,密碼是……)
  PurpleParadise_L507_020812
  這是我的個人網誌──幻紫樂園~Purple Paradise~──的密碼。我最後一次更新這個網誌應該是我死前一週左右時的事情,也就是說──我確實已經接近快4個月沒登入這個網誌了。
  諾愛兒給我讓出了位置──
  我毫不猶豫毫不客氣地坐到了那台Surface筆電的正前方,開機,打開瀏覽器,於網址欄輸入http://www.purpleparadise.net/,回車。
  「哇!」
  在身旁一直看著的諾愛兒發出了小驚呼。
  「怎麼了?」
  「不,沒什麼。只是驚訝於樂弟弟你Cosplay的種類也挺多樣化的──這樣。」
  我看了看我的個人網誌主頁──
  說是多樣化,倒不如說是守備範圍較廣吧──上至御姐熟女型角色,下至蘿莉妹系角色,只要是紫髮的我應該都有Cos過。時而我也會出一些男性角色Cos,反響也很不錯──但我還是以女裝為主。
  還是說──
  諾愛兒指的多樣化是指服裝嗎?
  到目前為止,我所挑戰過最困難的女裝是穿接近於比基尼的泳裝──之所以是最困難,是由於作為男性天生骨架上是比女性要更筆挺更壯碩點,身上穿的布料越少,就越難隱瞞骨架帶來的體型差異,常見做法都是選連體泳裝或有袖泳裝,但比基尼的情況的話,似乎把胸和臀的翹凸強調得更厲害是比較有效的障眼法;至於擠乳溝藏弟弟之類的倒不是什麼大問題──畢竟都是些谷歌一下就有教學的基本功。
  當然──我的首頁裡就能窺見我穿泳裝時的Cos的一兩張照片,不過老實說腰和肩的部份還是很明顯能看出是男人,果然泳裝是非常難的。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我找到了登入界面,輸入帳號密碼後,登入;登入後我立即進入了後台的控制面板──
  找到了。
  昨晚20:09左右,管理員紫鈴在私人相冊「失樂園」裡追加了1張新相片。
  (糟糕……偏偏是「失樂園」這個相冊。)
  這時,我發現──
  奏心也走了過來,和諾愛兒一起都在盯著我的操作看。
  「別、別過來……接下來我要打開一個很私人的相冊。」我以銳利的眼神警告了我身後的兩人。
  「很私人的?難不成是裸照?」
  「倒又沒到那個地步。只是……涉及一些我不想被別人知道的興趣。」
  「既然樂哥哥你這麼說了,我就不偷看了。不想被別人知道的興趣,肯定是指特殊性癖之類的吧!」
  「才、才不是啦……!總之妳們兩個趕緊走開!」
  真煩。
  我以更加怒火中燒的眼神瞪了兩人。兩人見狀,只好掛上兩副感到很無趣似的表情,從我身後離開,坐到沙發上去了。
  幸好幸好。
  這個「失樂園」相冊裡都是我和綺藍的相片,且大部份都是P圖──至於都是些怎麼樣的圖,我就不能說了。
  我點開了「失樂園」相冊──
  登時──

  應為最新追加相片的左上角的縮圖,顯現出了一幅在我日常生活中難以目睹的光景。
  縮圖看不太清──
  但在我的心裡,已經大致猜測出那裡映著的是什麼──
  我壓抑著遍佈全身的緊張與恐懼感,操控滑鼠,左鍵,點開了──那張非日常的相片。

  「……!」
  我倒抽一口涼氣。

  我的妹妹和我的同學映在了其上。
  怎麼回事?
  綺藍,還有雅歌──這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妳們怎麼會四肢皆被用繩子綁著,雙眼被用黑布矇住,嘴巴則被黏上多層的粗膠帶,並且躺坐在了一個漆黑一片像是倉庫般的房間裡呢?
  是誰幹的?
  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情?
  這張相片出現在了我的私人相冊裡──這即說明了,敵人很明顯是在針對我。老實說,現在我更想不通的是──為何連雅歌也被抓走了?確實雅歌昨天晚上是去我家了,難不成她撞見了什麼絕不能撞見的事情嗎?
  (嗚……!)
  可惡。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怎樣。
  敵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說到底──我直到現在根本完全不了解自己的處境。我為什麼會復活?我的敵人是誰?他們追殺我、針對我的原因、理由、目的何在?這些事情──我全都全都不知道!

  「救救我……求求妳們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我向坐在沙發上的兩人發出了求救訊號──
  我想現在我整張臉都肯定非常狼狽不堪──或者說,不像是一個成年男性會露出的可憐表情;奏心和諾愛兒兩人也似乎從我這沒用的表情上讀出了什麼,匆忙地站起身走了過來──
  奏心一看到畫面上顯示出的非日常景象後,隨即發出了自言自語:「這……是怎麼回事?不應該會被拘束起來啊──」
  「樂弟弟!常綺藍之外的另外這個人,是誰?」諾愛兒指著畫面上的雅歌,向我問道──
  我以既無力也無奈的聲音答道:「唐柔雅……我大學的同學兼朋友。」
  「居然連一般人也被捲進來了……怎麼會這樣。」諾愛兒的雙瞳內也寫上了迷惘,「對不起,樂弟弟,這是我們的責任──我們某種程度上錯估了敵人的、行動規模……」
  「現在就別在這裡說這些無謂事了!諾愛兒,趕快去找葵姐商量下對策吧!」奏心高聲向諾愛兒作出了提議──
  諾愛兒也有如恍然大悟般,隨便抓起了衣架上一件外出用的外套大衣,邊穿上邊走向門口:「那我去一趟司法警察局。你們兩個好好留在這裡,別亂跑。」
  「等等,難道這次又不讓我出去嗎……?」奏心滿臉困惑,接著表情轉變為認真,「我也要去!我已經和這次事件扯上了關係,我認為我絕對能夠幫上忙!」
  「也請帶上我……」
  我站到兩人之間──
  雖然心裡的恐懼仍未散開,可我不能再對自己的問題視而不見了。
  我抬起頭,以真摯的雙目看著諾愛兒:「綺藍是我妹妹,而雅歌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說兩人是因為發生在我身上的事而受累被抓的話,那我不能只是坐著。」
  「……」
  諾愛兒來回看了我和奏心各一眼。
  沉默了一陣子。
  本以為──
  她會被我所說的話打動到──
  可是──
  現在,諾愛兒所露出的如惡鬼般嚴厲的凶相,把我和奏心兩人都嚇住了。
  「你給我聽好,樂弟弟。」
  此刻,諾愛兒的語氣也冷峻得不禁令人汗毛直豎──
  自從我認識她以來──
  這是第一次看見、第一次聽見她如此沒有感情的姿態,彷彿脫離於因果之外的怪物,抑或是掌管著因果的女神一般。
  「你可能不會相信,但我可是身負拯救這個世界的重任之人。這一切都是為了更光明的未來,你懂了嗎?」
  一整股不容份說的態度──
  雖然其內容聽起來像是某種中二病或某種邪教般很可笑,可此刻的我卻笑不出來,也反駁不了對方的話。
  因為──
  我發現──
  諾愛兒那藍色瞳孔深處──是無限深邃的黑暗。
  那就像是黑洞──
  扭曲一切時空的黑洞,抑或是宇宙萬物之天敵一般。
  (這個人也是……怎麼回事?)
  一直以為她是個平易近人的科學家,但看來她所隱藏起來的自己遠超我的想像。
  「懂了嗎?樂弟弟。」
  諾愛兒又重複了一遍問題──
  不允許否定回答的問題。
  我吞了吞口水,點了點頭。
  然後她轉向了奏心:「另外心妹妹妳也是。妳應該很清楚要完成計劃,這期間的因果可是一點差錯都不能出現。妳在外面亂晃所帶來的後果可是得由過去的另一個妳來承擔,妳明白嗎?」
  「我……我當然明白。SCBZGP那會我可是被妳弄得夠慘的。」奏心少有地表現出了退縮的態度,「可是在2023年來到前,我的本體都在美國,對我的本體來說──2018到2023年間迷宮城的因果幾乎是不可知的。這當初也是為了確保我行動的自由性才採取的措施,用妳的話來說──我該怎麼行動都是一種可操控的貓箱狀態,只要不搞出太大的動靜,我沒理由被禁止外出。」
  「妳說的是沒錯。可是在越來越接近關鍵的2023年的現在,更謹慎地規限妳的行動是必要的。這次可不是什麼小事件,一旦妳遭遇什麼危險就太遲了。要完美完成SCBZGP計劃,妳身上積攢的記憶性因果可不能再節外生枝了。」
  「妳就是怎麼說都不肯讓我外出嗎?」
  「沒錯。」
  諾愛兒依然臉不改色──
  斬釘截鐵地斷言了。
  奏心像是放棄了,掛上一副洩了氣般的表情──一臉無趣地走回到沙發前,坐下:「既然這樣那我就只好在這裡等著了,和樂哥哥一起。」
  「這樣才是好孩子。」
  以這句話作結後──
  諾愛兒就從正門入口離開了,只留下木門的關門聲,以及外面那扇金屬門拉開和關上時的聲音。
  (這兩個人剛才一直都在說些什麼啊?)
  完全聽不懂兩人對話的我,只能一直呆立在一旁旁觀著──就有如在觀看一齣幻想電影的觀眾一般,我完全沒有能加入到兩人徹底非日常的對話中的空間。
  看來──
  諾愛兒和奏心對我還是隱瞞了很多事情──但從剛才的對話聽起來,那些事情應該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所以我也無謂多作過問。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以這個沒什麼建設性的問題開口──
  同時坐到了奏心身旁。
  「……」
  「我們一起偷偷出去嗎?」見對方沒有回答,我作出了進一步的提議。
  「沒用的。外面那扇鐵門是指紋認證的開鎖裝置,即使是從裡面開鎖也必須用到指紋。而那個裝置裡所登錄的指紋也只有諾愛兒的。」
  「咦?這……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沒有登錄妳的?」
  「我正如字面上的意思,是真的被監禁在了這裡。」奏心不假思索地說出了驚人的事實,「我只有在被允許的時候才可以外出。維持著這樣的生活已經過了快5年了,這5年間──昨天是第一次有陌生人來到這裡。」
  「是指我嗎?」
  「……嗯……」奏心點了點頭,「我很久沒跟像樂哥哥你這樣的陌生人說過話了……所以──」
  這時──
  她忽然停頓了下來,沒再說下去,同時別過了視線。
  (所以──)
  (所以什麼?)
  奏心真是個很不可思議的人。
  明明外表像是小孩子,卻好像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經歷過很多我不曾經歷過的體驗一般──而在面對我這個突然闖入她生活空間的外人的時候,也表現得異常親切,像是在處處照顧我的感受一般,讓我能盡快適應這裡。
  現在──
  我聽著她一臉沮喪地訴說著自己被監禁在了這裡的事實,不知為何──
  我很想幫她。
  我渴望去了解奏心這個女孩。
  渴望去了解她是走過怎樣的人生,才會形成現在的她、以及她現在所處的處境。
  可現在我能做的卻只有──
  「抱歉。我什麼忙都幫不上。」只有道歉。
  「這只是我自己的事情,樂哥哥為什麼道歉呢?」奏心看著我,微微一笑,「而且樂哥哥現在你更應該關心的是自己妹妹的事情吧?如果我說的話讓你分心了那我才要說聲抱歉,對不起。」
  「不,我只是……看見有困難的人就不禁想要牽涉其中。僅此而已。而且……奏心妳也幫了我很多。」
  「我並沒有刻意幫你什麼的,只是跟你說了一些你必須知道的事……更何況,我剛跟你相處那會兒,我確實不太友善──我只不過是希望能盡量站在你的角度去考慮、去為你著想,所以也說了些厚臉皮的話……」
  「……」
  不行。
  不行不行。
  這樣下去只會沒完沒了──
  (為什麼?為什麼當涉及自己的事情時,妳反而表現得那麼冷淡?)
  有沒有什麼辦法?
  必須找個更好展開的話題──
  「話說,妳說過──」我強行擠出聲音,「妳初中時大學就畢業了。」
  「是啊,怎麼了?」
  「可妳又說妳被關在這裡5年了?」
  不知不覺間──
  我又問出了一個矛盾的情況。
  沒錯──
  奏心的話又一次前後矛盾的。但我總覺得,我問出來才能更加接近她的內心──接近她這個人最真實的一面。
  「這、這個……」
  奏心啞口無言。
  她看起來有點慌張的樣子──
  看來在找能搪塞過去的理由──
  「我希望妳能說真話,奏心。」
  「這……這怎麼可能說真話!而且這跟你並沒有關係。」
  「……」
  可惡。
  為什麼就不肯坦誠點?
  我看著奏心,終於忍不住──
  說出口了:「我只是想更了解妳一點,奏心。作為今後的家人。」
  「可、可我這個……真的不能說。我所背負的東西比你想像中複雜,樂哥哥。你不能踏進來──這不是你應該進來的世界。」
  「我覺得妳說這話沒什麼道理呢。我已經死了哦?是個死人喔?別說踏不踏進來,我早已不再是正常世界的正常人類了。是妳把我的這一切給暴露出來的,奏心。而妳卻為什麼不肯暴露一點自己的事情給我知道。」
  「都給你看了歐派了,還不夠麼!?你這禽獸!變態!蘿莉控!」
  奏心紅著臉,生氣地舉起雙拳不斷往我的左上臂膀處槌打了起來──
  我只好瑟縮起身子,以保護好自己:「不、不、不!我說的暴露不是指這個意思啦!我是說妳的心事之類的──」
  「我當然知道!我只是想打你而已!」
  「我並不是抖M啊!」
  「我才不管,既然你這麼想要我暴露這個暴露那個,那就先讓我出點氣再說!哎!看招,你這變態蘿莉控!」

  就這樣──
  我一直接受著來自奏心的攻擊,過了一段時間。
  我並不知道過了多久,只知道──
  在這期間,我也彷彿暫時忘卻了昨天和今天的種種煩惱。這應該只是一種錯覺,實際上可能只是因為被打得太痛才一時忘記了自己現在的處境、以及該做什麼。
  話雖如此──
  畢竟我也是在雅歌的暴力底下走過來的,這點程度的擊打對我來說並不算什麼──所以才說我並非抖M,抖M並不會習慣暴力,因為抖M渴望每次接受暴力時都能保持最純粹的新鮮感和痛楚所帶來的快感。
  比起抖M──
  我應該是更樂意當個抖S的。嘿嘿,比如用我現在得到的超能力,對奏心作出更多更多的惡作劇之類的……

  總之,看來是打夠了──
  奏心終於停下了動作。
  經過一番歇斯底里的大動作後,奏心也像是個洩了氣的玩偶似的半躺到了沙發上──我窺看她的臉,看起來很冷靜的樣子,進入了賢者模式。
  「出夠氣了?」
  「嗯……」
  奏心只以一聲回應。
  她臉頰上因劇烈運動而微泛著潮紅,穿在身上的睡衣也因大動作而顯得有點亂皺皺的。
  「妳這種不成體統的樣子躺在蘿莉控的旁邊可是很危險的。」
  「就讓你上又何妨?現在的我毫無防備,被襲擊了也心甘情願。」
  「妳所謂『家人』間的關係是這麼重口味的嗎?我和我妹妹在這方面頂多開開玩笑,家人間的正確倫理觀念還是該有的。」
  「什麼嘛,說這麼死板的話?這不像是會對我性騷擾的那個樂哥哥呢。」奏心坐直了身子,「而且──我不是你真正的妹妹,頂多是義理上的妹妹,所以沒關係吧?無論是蘿莉控還是妹控都是很正常的性癖哦?」
  「明明被看到半裸的上身時哭成那樣,這卻在說著這麼有問題的發言──總感覺妳就像那些玩不起卻偏要玩的自討沒趣的敗犬一樣。」
  「……我、我才不是玩不起!只是──還沒習慣而已。可怎麼說?在談論到人生體驗這方面的經驗,我應該是你的大前輩哦?樂哥哥。」
  「咦?那妳的胸應該早就變大了啊。可為什麼還是這麼飛機場跑道?的感覺呢?」
  「不是指那方面的經驗啦!」
  奏心又氣得頭上的毛帽兔耳升起來了──
  這傢伙生氣時的形象還真生動。
  「其實……就在剛才冷靜下來後,仔細想想──我突然想到有個方法可能能夠讓我們離開這裡。」
  「……嗯?這和妳說的經驗有什麼關係?」
  「坦白說一句,其實我也是個超能力者,但我的超能力只在特定條件或者說環境下才能發動,而且我也不被允許隨意發動。」奏心又一次面不改色地說出了驚人的事實,「樂哥哥,你是單以靈體狀態就能一直持續生存著的特殊存在──你所能做到的事恐怕遠超你我的想像。我有一個猜想──如果是你的話,搞不好能離開……不,甚至是帶我一起離開這裡。」
  奏心以懇求般的目光看著我。
  (失樂園。)
  不知何故──
  我的內心深處忽然浮現出了這個詞。
  被囚禁於伊甸園的亞當與夏娃,因違背了神的命令,而逃離了樂園──失去了樂園……
  「如果說,用我的超能力就能帶妳離開這裡的話──我……我會努力嘗試的!」
  我彷彿一個抓住了機會就死不放過的小孩子般──
  堅決爽快地強行回應了奏心的期待。
  奏心似乎對我意外地爽快的態度一時沒反應過來,有點支支吾吾:「哦……謝、謝謝。」
  「那麼,我該怎麼用我的超能力?該怎麼做?」
  「關於這個,接下來你得仔細聽我說──因為不容有失。」
  只見──
  奏心站起身走向了正門口那扇木門前。
  我也站起身跟了上去。
  「我之前說過,你一整個人都是S量子化情報的能量體──所以只要是你的能量範圍內所能做到的事,你都應該可以做到。」
  「嗯,妳是說過。」
  「所謂S量子化的能量,理應是在這宇宙中無處不在的。因為一切物理現象的最小單位,都只是能量的振動──只不過這些能量振動都有著固定長度、形狀和振輻,所以會形成各種不同且固定的物理現象。但S量子化的能量並不一樣──S量子化能量的最小單位能夠隨意改變其長度、形狀和振輻,且能根據其所承載著的情報作出如此改變──所以理論上S量子化的能量集合體能夠自由模擬一切物理現象。」
  「嗚嗚……又來深奧難懂的話題了。能不能說得簡單點?」
  「簡單來說,『S量子化一切皆有可能』──就是這個意思。」
  「所以妳想說我應該什麼都做得到?」
  「是的。不過正因為S量子化是如此充滿不確定性的物理狀態,所以要維持穩定的物理結構也非常困難。這也是為什麼科學家們一直找不到暗物質(Dark Matter)的原因之一,實際上S量子化的能量雖然不屬於任何一種力,但同時也是屬於任何一種力的特殊物理現象,像樂哥哥你這樣的以穩定的形體持續存在於這個宏觀物理世界時的狀態更接近於電磁波能量。」
  「記得妳說過我睡覺時會導致周圍供電不穩,就是因為我的狀態更接近於電磁波──是這個意思嗎?」
  「是的。這也正是S量子化的妙處。雖然目前S量子化只在人腦意識中被發現,所以目前的S量子化能量個體也只有像你這種以電磁波形式模擬了人體本身的物理結構的存在被證實,但──理論上S量子化能根據其情報變成任何一種力。其實,量子神經學會內部已經有學者提出假說指,這宇宙一切的物理現象都是S量子化的能量模擬出來的,所以才會一直找不到名為S量子化能量的暗物質,因為它們已經轉換成了別的物理現象──這樣。」
  「這種事情真是難以置信啊……可到頭來妳說這麼多是要表達什麼?是在嘲諷我頭腦不好?的意思?」
  「總之,我想說的是──現在的樂哥哥你就是一團能量,理論上能和這個物理世界裡任何一種力產生物理反應的──藏著無限可能性的能量。」
  「所以說……怎樣?」
  「今早進行過靠想像的超能力訓練吧?你也成功使用念力,那個──掀起了我的睡衣……所以說──」奏心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這次樂哥哥你要靠想像力進行瞬間移動!瞬移到這門的外面去!」
  「瞬間移動!?這、這怎麼可能!」
  「怎麼會不可能?既然今早的超能力成功了──即表示你還是能夠在哪怕只有一瞬間,使自己的S量子化情報模擬出自己人體所能做到的事以外的物理現象;這樣的話,一瞬間模擬出量子遠距傳態,或者量子穿隧效應之類的物理現象應該還是辦得到的!」
  「妳說得這麼簡單,可具體來說到底該怎麼做?即使是今早的念力,我也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使出來的!」
  「說得也是……嗯……我想想。」奏心扶著下巴思考了起來,「昨天樂哥哥你來這裡的時候,理所當然地在進入到這裡之前──是身處在門外的。去回想起在門外時的畫面吧,去說服自己的意識現在也身處在了門外!」
  「真……真是抽象。可即使妳說的這個方法行得通,我能瞬移到門外好了──那妳要怎麼辦?我的指紋也開不了這裡的門,妳還是會被困在這裡呀!」
  「樂哥哥你必須記住的是──現在的你不是一般人類,而是S量子化的能量體。」
  「哈?」
  「一般正常人類在感知這個世界的時候──是透過由雙眼、雙耳、鼻子、舌頭、皮膚所轉換成的視覺、聽覺、嗅覺、味覺和觸覺情報──來進行的。人類所構築起的世界,脫離不了由感官轉換而成的情報範圍;人類只能依靠經大腦處理過後的這些情報,來認知並判斷這個世界。」
  「聽妳說這些的時候,一直很想讓妳長話短說……可不知不覺間也習慣了。妳是那種不什麼都解釋清楚就不罷休的類型?」
  「別岔開話題啦!樂哥哥,你真的有在好好聽嗎?」
  奏心雙臂環抱胸前,不滿地看著我。
  我連忙作出了解釋:「我……我有在聽啦!就是說那個吧?妳想說我和正常人類感知世界的方式不一樣──對吧?」
  「哦,變聰明了呢。」
  「這點程度的閱讀理解小學生也會啊!」
  「才不是閱讀理解,而是聽解吧?」對我的反擊,奏心以簡單的反問嘲諷了回來,「總之,樂哥哥你不是正常人類,而是S量子化能量體──是一種能承載任何情報的載體。雖然現在發生在你身上的S量子化模擬出來的是你的人體,但改變不了你作為S量子化能量的本質──在你感知這個世界時,除去一般的五感情報,也許你潛意識下的S量子化能量,為你記錄下了周遭事物的更深入、更詳細、更純粹的物理情報。」
  「簡單來說?」
  「簡單來說,如果你觸摸這塊混凝土牆,除去其觸感──搞不好這牆壁細節到粒子層面的物理構成情報都已被記錄在了你潛意識裡。」
  「原來如此。可這只是妳的假設吧?從剛才起妳所說的一切都只是假設。根本沒有任何能證明的材料。」
  「是啊,畢竟你算是首批被證明了存在的靈體之一──當然不可能有任何先例來當你的佐證,你自己必須當先例。」
  「妳說首批……所以,另一個靈體是指小依?」
  「嗯,是的。」
  「那麼所以說──我的潛意識記錄下了周遭事物的物理情報……這又跟我在外面要如何幫妳開門有什麼關係?我真的越來越混亂了。」
  「還不懂嗎?你昨天來到這裡時,已經親眼目睹過諾愛兒用她的指紋進行認證、開鎖的過程了。如果我的假設沒有錯,你的潛意識已經記錄下來了──有關那個認證和開鎖的原理的完整物理運動情報。你到了外面後要做的還是想像──去回想起昨天諾愛兒進行認證開鎖時的情況,用盡全身力氣去想像!這樣一來,外面的鐵門就能成功打開了──大概。」
  「妳最後的語氣很不確定啊。」
  「有什麼辦法?我也只是把可能性全賭在了你身上罷了!是否可行我根本沒有確切的把握,行不通也只是說明我的假設全錯了。」
  「那如果──如果說我瞬移能成功,開鎖卻不成功怎麼辦?我自己一個到外面去嗎?」
  「那個情況的話你當然是回到這裡來啊!既然瞬移都成功了,肯定也能從外面瞬移回到裡面來吧?你可別一個人跑了哦,你得留在這裡陪我。」
  奏心又一次──
  以懇求般的目光看著我。
  我看著她烏黑且澄澈的雙瞳──心裡再度浮現出了一個詞。
  (失樂園主人。)
  我寫小說時用的網名。
  自從我自殺後直至昨天──
  我一直都在做著別人自殺死去的夢境。那些夢境似乎都是真人真事,我目睹了許多在人間活得不如意而最終選擇了死亡的人們命運的終結點──
  他們──
  正正是失去了快樂、失去了樂園的背德者。
  而看著這樣的他們的我──
  實際上也是自殺死去的孤魂。
  我想我應該很理解這些孤獨的自殺者們的心情──所以我把夢境都寫進小說裡了。
  奏心──
  是我從沒在夢境裡見到過的、另一種類型的孤獨。
  如果命運註定她必然留在這裡的話──
  那麼──
  「如果開不了鎖的話我當然會留在這裡啊!畢竟我是個無可救藥的變態蘿莉控!」
  「我就知道樂哥哥會這麼說,這樣的樂哥哥我最喜歡了~!」
  奏心笑得很開心──
  並且突然衝過來,張開雙臂想要抱住我般的架勢──
  我立馬向一旁閃躲了過去。
  只見──
  奏心剎車不及,整個人撞上了木門的門板上。
  「嗚!好痛……」
  她發出了小聲的悲鳴──
  接著轉過身,生氣地向我抗議了起來:「蘿莉控怎麼可能會躲開啊!?難得我想對你親切點……」
  「抱歉,條件反射。」
  「那樂哥哥你作為蘿莉控還不合格呢。真正的蘿莉控應該已經完全成為一種本能,看見我的睡相時會自然而然地擼上一發那種的。」
  「妳為何會如此熟練?老司機?」
  這傢伙說的話都太糟糕了。
  雖然我家那個也很糟糕,但奏心也太過直接了點。
  奏心繼續笑了起來:「哼哼哼……人家還是個處女哦。但聊起騷話來是大叔級別的~。別忘了我說過,我在人生經驗方面是你的大前輩,樂哥哥。」
  「長著一張可愛臉孔頂著一副幼兒身軀可說起話來卻污得不行並不會為妳加分。倒不如說,妳更單純點、楚楚可憐點,欺負起來才帶感。」
  「所謂對美麗的事物都會有股破壞、摧毀欲──是麼?那我真是讓樂哥哥你掃了個大興呢……」
  「才沒有掃興。今早妳哭起來的樣子多可愛,讓我不禁興奮起來了!」
  「……變態。」
  看來──
  奏心是徹底放下了對我的防範──的樣子?
  (不過,有一件事是完全可以確定的──)
  (就是這傢伙也是個徹底的變態。)
  為什麼呢。
  天才型的角色好像很常有這種現象。
  我仍然不清楚奏心的過去──
  構成她現在這種人格的過去裡,到底都發生過什麼事情?
  (應該只是我想太多而已吧……)
  在現在這個網路普及的時代──
  隨便一個小學生都滿嘴粗言穢語。
  奏心除了對我的態度過份親切,以及知道很多正常人不知道的事以外,其人格應該沒什麼奇怪的地方──還在正常範圍內。
  這時──
  奏心轉身,踏出腳步走向了圖書館區域。
  「嗯?妳要去哪?」
  「去換衣服。這期間你就趕緊嘗試瞬移到外面去,成功了的話就接著嘗試開鎖。」
  「我還以為妳會穿睡衣外出。」
  「這怎麼可能啦?我是宅在這裡面很久了,但外出用的服裝還是有的!」奏心以強調的語氣說完了最後一句──
  接著其身影就消失在了書櫃之間,前往圖書館區域深處了。

  (問題是……我根本不是在吐槽有沒有外出服。)
  算了。
  現在的首要任務是進行超能力的瞬移,先集中精力在這件事上面。

  瞬移。
  瞬間移動……麼。
  這還真是來了個超級大難題。
  我並不清楚能否成功,倒不如說成功的自信幾乎為零──畢竟我是昨晚才突然得知自己已死的真相,並且在今早才首次使用了所謂的超能力;而且,如果這是小說,我是主角的話,我不禁會想──一上來就成功使用「瞬間移動」這麼厲害的超能力真的好嗎?不會破壞故事平衡性嗎?主角這是不是開掛開得太超過了?
  如果主角是從一開始就那麼厲害就還好說,但我的故事明顯並非才剛開始──在我自殺的那一刻起,不,甚至更早──就早已開始了。
  那麼,反過來想──
  我只要認為──自己的故事現在才正要開始──不就可以了嗎?沒錯,這是我自己的故事,是我自己的第一人稱,決定什麼時候開始是我的自由。
  如果這是一篇小說──
  那還真是世紀大糞作。
  我想,光是我昨天到現在為止的經歷,就足夠寫個10萬字以上了吧──鋪陳鋪了10萬多字的劇情,才突然來一句「故事接下來才要正式展開」什麼的,一般讀者都會氣得摔書吧。
  那麼前面10萬多字到底有什麼用?全變廢話了麼?
  是啊──
  就是廢話。
  前面所有劇情都變成了──從這裡開始看也完全沒問題般的程度的──廢話了。
  接下來──
  才是這篇小說的正式開局。
  我和奏心才是這個舞台的主役──我想和她一起,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情。
  而為了這個目的──
  我首先必須要離開這裡,瞬移到這扇門外去。

  瞬間移動。
  如果說念力是因想像物體動起來的畫面而生效的話,那麼瞬移就必須透過想像自己身處於別的位置來達成了。
  位置、方位──
  這也是非常正經的物理情報。
  只需要想像自己是一顆定位衛星就可以了──
  我的記憶──或者說,我記憶裡所到過的地方,都是我的衛星定位系統所能採用的定位資料,我必須認為──我能透過自己的記憶來決定自己的位置。
  以前──
  我曾在電視上看到過,有人用手機上的導航應用繪製出了一張自己的足跡地圖。
  他只是個普通人類──
  還是必須借助這種電子設備才能留下自己的足跡。
  可我不一樣──
  這幾個月間我一直是個靈體,據說能記錄下各種各樣情報於體內的特殊靈體。
  我自己自身就像個定位器──
  不──
  不只是定位。
  若要更貼切地形容我能做、我想能做到的事情──
  我更像是《哆啦A夢》裡的隨意門吧。
  我能自由前往──瞬移到我所定位過的地方,就像大雄打開隨意門總能跑到靜香的浴室裡一樣──我的瞬移能力必須是這樣的更隨心所欲的東西。
  我緊閉起雙眼──
  開始起了想像。
  確實──這刻,我所能感覺到的,似乎和一般人類有點不一樣
  即使閉上了雙眼,我依然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身處在了哪裡,身處在了一個怎樣的場所;我很清楚在我前方有一扇通往這地下3樓走廊的門,不,是兩扇──外面那扇金屬門才是最麻煩的,十分厚重,且為指紋認證式的開鎖裝置。
  除此之外──
  我還能感覺到右邊圖書館區域一排排書櫃的存在;左邊是諾愛兒的辦公桌,後方是客廳區域,再往後有廚房和餐桌──我確切地知道這些東西就在它們應該在的地方,彷彿能感知到它們的氣息,但再往遠點就完全感知不到了──比如圖書館區域的深處,我就只能慼記憶去描繪出其大致上的佈局。
  所以,也就是說──
  現在的我能清楚地分辨出哪些是我真的感知到了,哪些是只憑記憶想像出來的──就有如五感一樣,有非常清晰明確的感知範圍。
  記得奏心說過──
  這世上的超能力者就是一群能使用外漏出的S量子化能量來幹預外界的特殊人種,而在宣傳超能力者時最常聽見的語句就是他們擁有所謂的第六感──
  而我的存在本身就是S量子化能量體──
  作為如此特殊的存在,現在的我也是覺醒了第六感吧──甚至第七感、第八感、第九感……失去了名為人體這個充滿限制的軀殼後,我對這個世界的感知方式應該還有更多更自由的變化才對。
  若用漫畫《ONE PIECE》來舉例子──
  現在我的這個全新的感知方式,就是見聞色霸氣?應該是差不多的感覺。
  總之──
  以現在我所能感知到的距離,應該能到達門外的。
  但──
  「……」
  我用盡全新力氣集中精神──
  都無法很具體地描繪出門外的畫面。
  確定是我感覺到的部份只到木門外的金屬門為止──
  再往外擴的話輪廓都非常模糊,只能靠昨天到來時的記憶補完。
  (怎麼會這樣呢?)
  看來──
  即使是這第六感,也無法穿透厚重的金屬門和水泥牆壁。
  固體密度非常大──
  即使是氣體也難以完全穿透之。
  看來,構成我第六感能力的物質對固體的穿透力在氣體以下──
  也有可能是這扇金屬門材質特殊,能阻隔大部份物質的穿透。
  這麼一來,那些所謂連牆壁都能看穿的透視能力者就不太可信了;可是,如果只是能看穿撲克牌的話,那倒很真實。
  麻煩了。
  果然接下來只能靠想像嗎?
  (想起來吧……)
  昨天我在來這裡的時候──
  已經感知過了一遍門外那片地方的氣息。
  聽說──
  量子遠距傳態是一種利用了量子糾纏現象的遠距離傳送技術。所謂的量子糾纏,記得是指一對粒子無論相隔多遠,對一方作出的幹預,也會瞬時影響到另一方──看起來像是超光速一樣,但實際上是因為這對粒子其實必須當做1個粒子來考慮的樣子。也就是說,兩者互為一體,是共享著相同命運的命運共同體。
  因此我也聽說──
  量子遠距傳態與其說是傳送,倒不如說是在一端消滅了原物後,再在另一端重新構築起該物。
  也就是說──
  並非透過很長的電線把電能輸送出去這種傳統傳輸,而是消滅後再構築──意思就是根本沒有傳輸。
  用電腦的文件傳輸來比喻的話──
  並非把文件從A盤移到B盤,而是B盤裡本來就有一份文件的備份檔在,刪了A盤裡的原文件後再把B盤裡的備份拉出來──更接近於這樣的原理。
  那麼現在我要做的也是──
  並非瞬間移動,絕對不是。
  而是消滅掉在這裡的自己,並重新構築出在外面的自己
  如果說我確實對我到過的任何地方進行定位的話,那反過來說──
  我所定位過的地方也必定留下過我自己的情報──也就是我的備份
  在社會學上有一個詞──
  為「模因」(Meme),在近年隨著基因學更深入的發展,也逐漸成為一個可以用在生物學裡的名詞。
  近年有很多生物學家在各種動物的基因裡發現一種與生物表徵無關的基因──起初大部份學者都不知道其有何用途,只將之當成一種垃圾基因;但後來在一些動物社會學的樣本採集中,發現這個基因會因應該動物所處的社會而發生各種不同程度的激活化──其作用有對其他基因的抑制或刺激作用,從而造成該動物採取特定傾向的社會性行為。
  據說──
  人類在這方面的機制是更為更為複雜的,能對人類產生影響的社會性因素也更多。可是,即使如此,人類在社會環境下所能產生出的變化也是有其極限的。
  凡事皆有極限──
  凡事皆有普遍性──
  這世界上肯定存在著一個腦子特別瘋的人類,但反過來說,普遍人類都絕不會變得比那個人更瘋。
  而在演化生物學的角度上──任何生物,包括人類,都必定共有著一些具有普遍性的基因,決定了不同時代不同環境不同社會下該生物的普遍性。
  可是──
  到底是什麼導致了這些基因出現了普遍性?至今一直沒有定論。天擇說一直是很有力的說法,但始終欠缺客觀證據。
  現在──
  其答案可能就藏在了基因裡。基因本來就是一種DNA,而特殊的DNA序列也是一種情報載體的體現,由A、T、C、G這4個化學密碼構成。
  之前看新聞時說有學者已經透過實驗幾近證實,自然界中可能存在著一種特殊物質,能夠在不引發非損傷性基因突變的情況下隨意改變生物某些特定基因的化學構成──這個變化據說比定點突變技術顯示出更穩定、變化更多的現象,有如被寫入了完整的遺傳訊息一樣,而這個訊息所表現出的生物表徵似乎也與環境因素或一般認知的基因突變等之規則性無關,這引發起了新的討論──生物是否有可能透過遺傳、突變、人工改造以外的方式,改變甚至獲得遺傳訊息呢?
  於是──
  生物學中的「模因」就此出現了。
  而現在的我認為,那個模因──
  是能夠受到S量子化能量影響的。
  說了這麼久,其實只是為了給自己一個解釋──
  門外的走廊處存在著我的備份的解釋。
  如果說──模因真的存在的話,那麼──
  存在於門外的、以及其他很多地方的──我的備份──就是我的模因
  如果生物之間能互相影響,一個完整的社會能影響單個個體生物的行為趨勢,那麼──
  人類也會因為其留在各種地方的足跡,而互相影響著他人。比如說,透過手機、電腦進行的社交行為──也是一種電磁波情報,這些情報如果被人體中能接收並變化的基因所捕捉到了,也會時刻造成行為傾向上的變化──
  那──
  存在本身就有如電磁波的我的話,又怎麼樣呢?
  而且我不是一般的電磁波,是承載著我整個人、整個人生的情報的──特殊載體。我所走過的地方,都必定殘留著我的碎片──我只是需要把那些碎片重新構築成我自己,就是這樣。
  由於那些四散的我的碎片都是我自己──所以也必須將之視為一個整體來看。也就是說,我和曾經在門外的我,也屬於一種量子糾纏狀態,如果這處的我消滅了,那麼另一處的我必然再生──這就是我接下來希望做到的事情的原理。
  「呼……」
  深呼吸。
  好──
  那麼,來吧。
  昨天的我。
  那散於門外的──
  昨天的我的碎片。
  喚醒昨天的記憶、昨天所感知到的一切吧──
  我昨天是跟著諾愛兒,來到這地下3樓──
  這並非一般的記憶。一般人類在回想過去時只能回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一些極度不準確的情報──但我不一樣,我能完全再現當時的情景,完全把記憶的情境具體化,因為我所讀取的不是記憶,而是殘留在外面的我自己的碎片──
  那一刻──
  鮮明的景像降臨在我腦海裡了。
  昨天──
  這是──
  昨天的再現。

  從到達地下三樓的升降機機廂內走出來,是一條橫向伸出的筆直且狹窄的走廊。
  這條走廊好像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維護──牆上的藍色油漆有好幾處脫落的痕跡,天花上瀉下白光的管型燈也是一閃一閃的,很明顯在通電方面有些問題;我們一同朝向右方走,在那盡頭──有一扇和這破舊的走廊很不襯合的,看起來很新很堅固的金屬玻璃門,其彼方則是一扇上了鎖的木門的樣子。
  雪維爾來到了金屬門前方──
  這時,我才發現金屬門的旁邊還附設有一個帶觸控板的小裝置。只見,雪維爾把自己的右手放到了那觸控板上──
  咇咇。
  伴隨著提示音,裝置上方的指示燈即閃出了綠光──同時聽見「咔嚓」一聲,似乎金屬門的鎖被解開了。

  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
  我已經站在了金屬門前,身處於地下3樓的狹窄走廊內。
  咇咇──
  傳來了指紋認證裝置開鎖的提示音,我把視線移向了觸控板裝置上──其上閃現出了綠光。
  咔嚓。
  金屬門的鎖被打開了──我連忙上前,使盡力氣把金屬門咔啦啦的往右邊拉開。

  這時,我注意到──
  有隻手從觸控板上拉了下來。
  是幻影──
  諾愛兒的幻影,就站在了那裡。
  只見──這個幻影在為我打開了指紋鎖後,衝著我微笑了一下;其輪廓微泛著白光,色彩上略有點模糊,且動態非常搖曳不定──所以我很確定,她並不是活人,而只是像煙霧一般虛無飄渺的幻影而已。
  (這是……我創造出來的嗎……?)
  我伸出手──
  嘗試去觸碰諾愛兒的幻影。
  幻影的諾愛兒也向我伸出了手──
  當我們倆的指尖,互相觸碰到的──
  那個瞬間──

  咻──
  眼前發出強光的同時──
  幻影諾愛兒就像是被黑洞吸走的光一樣──瞬間就被吸進了我的體內。
  頓時──
  我全身都恢復了力量。
  自從我來到這門外後,就莫名有種使不上力、脫力的感覺;可當幻影諾愛兒被吸進我的體內時,此前一直丟失了的身體力量和精神力,都瞬間完全恢復了──如果要解釋這個現象,也就是說,幻影諾愛兒是我用我自己的能量創造出來開門鎖的,一旦完成任務,就能回到我的體內……

  (這什麼鬼!?)
  (簡直跟替身使者一樣啊!)

  搞不好有一天我也要轉學到很遠的外地,然後突然訂立了契約,能進入天鵝絨房間,在異世界陷入危機時耳邊響起一句「哇咧哇南雞,南雞哇哇咧」後,順理成章地覺醒人格面具的力量。
  (我怎麼老在想這些無聊事啊!)
  我搖了搖頭,把思緒拉回到現實世界。
  目前──
  帶有指紋驗證鎖的金屬門已經被我打開了,只剩下一扇木門仍緊閉著;這是一扇沒什麼裝飾的單調木門,只是漆上了近似於淡藍的顏色──鐵青的門柄仍附在了門板的右邊,其上的鑰匙孔應該也只有諾愛兒帶著的鑰匙才能插進去。
  我一直盯著門柄看。
  盯著盯著──
  門柄突然動了起來。
  伴隨著門柄的轉動,木門被拉開了──
  換好了衣服的奏心從裡面走了出來。
  「哦哦!你真的成功瞬移到外面並開鎖了啊!幽靈真是方便~。」奏心笑得很滿足的樣子。
  我打量起了奏心的全身──
  奏心頭頂上還是戴著那頂深紫色的兔耳毛帽。
  她身上──
  穿著一件深酒紅色的露肩式長袖毛衣,裡面似乎是白色的便裝背心。
  下半身則是牛仔短褲和深紫色帶淡藍色星星圖案的褲襪,以及一雙看起來很久沒穿有點掉色的深藍色短靴。
  看起來是以藍與紅及其之間的顏色為主色調搭配的衣服──
  整體穿著也和我理想中的奏心應有的外出裝扮相比略顯樸素了點。
  不過──
  「好可愛,想舔。」
  「……別性騷擾的那麼露骨,好嗎?」
  「所以露胸就沒關係了?」
  「你好煩耶!別再提這個了好嗎?以後你再提一次這個,我就踢一下你的襠下!明白了嗎?」
  奏心暴跳如雷。
  頭上的兔耳又升起來了──
  我就是想看她這個表情,我已經看上癮了。
  (不過,和她聊了這麼多,大概也掌握清楚奏心生氣的點都在哪了。這必須好好加以利用。)
  (唯一還搞不清楚的是……她對我的親切有哪些是開玩笑、有哪些是認真的──這些而已。我想她自己也沒拿捏好分寸。)
  奏心關上兩扇門後──
  從我面前走過──
  此舉把我喚回了現實,因為在她經過我的面前時──一股氣味迎面撲鼻而來,而我則被這股氣味所吸引著,跟了上去。
  那是──
  有幾天沒洗澡了的味道。
  更正確來說,是因沒洗澡而快要轉變成體臭的──濃度剛好的費洛蒙味道。
  夾雜著一點臭味的──
  吸引著我這個雄性人類的、酸甜的女性費洛蒙。
  明明只是個發育不全的合法蘿莉──
  為什麼會發出這種香氣呢?

  「那麼樂哥哥,我們來討論一下要先去哪裡吧。」
  奏心停下腳步──
  輚過身來,看著我:「怎麼了?你表情怎麼有點恍惚,臉還有點紅……」
  「……不、不……沒什麼。」
  我趕緊慌張地作出了否定。
  奏心彎下腰,仍執拗地想要窺看我的表情:「忍著對身體不好喔?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了?」
  「真要說的話,是這裡不舒服。」
  我指了指自己的心臟附近。
  奏心歪起頭來:「……肋、骨……?」
  「是心啦,心!我的心已經成了奏心的心了!」
  我幾乎是用喊的喊出了現在我最真實的心情。
  此刻──
  「……」
  「……」
  我和奏心面面相覷。
  接著──
  「別…別在這說些惡心肉麻的無聊話了,趕緊走吧!樂哥哥!」奏心看起來有點生氣也有點無奈的樣子──
  她轉過身,繼續了她前進的腳步。
  「啊,等等我!」
  我急忙地追了上去。

  我死了。
  在三個多月前已經自殺身亡。
  失去了名為生者的世界這個樂園的我,在死亡的盡頭遇上了──自稱為奏心的、很不可思議的女孩。
  我想──
  我是被她身上所散發出的不可思議感所吸引了吧。仔細回想起來,我也是在聽了她與諾愛兒那場不可思議的對話後,才瞬間、突然地對奏心爆發了濃烈的好奇心。

  常說好奇心會殺死貓──
  但我已經死過一遍了。
  而且我Cosplay時更多時候是雙馬尾,所以比起貓,我的形象應該更接近兔子──雖然我打工的地方是貓耳女僕咖啡廳。

  既然我是兔子的話──
  那肯定沒關係,對吧?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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